知意悄悄退下后,沈悦的手指在被子里又轻轻动了一下。
窗外传来小厮的通报声:“侯府世子顾言洲求见。”
知意眉头一皱,站在门口就低声说:“他来干什么?脸皮真够厚的。”
书诗冷笑一声:“还知道上门?不怕被人拿扫帚抽出去?”
诗画走过来问:“主子,见不见?”
沈悦慢慢睁眼,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让他在外头等着。”
墨情端了杯温茶进来,递给沈悦:“我加了点薄荷,您喝一口。”
沈悦接过,喝了一小口,没说话,把杯子放桌上。她披了件外裳,慢悠悠起身:“去偏厅。”
知意跟在后面:“要不要我在旁边听着?”
“不用。”沈悦摆摆手,“你们都在外头候着就行。”
偏厅里,顾言洲一身素袍,坐在下首,眼睛发红,像是熬了一夜。看见沈悦进来,立刻站起来,声音有点抖:“悦儿……”
沈悦在他对面坐下,不看他,只低头喝茶。
顾言洲往前走一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贪图权势,不该辜负你。现在你要嫁靖王了,我……我整晚睡不着,心里全是悔恨。”
沈悦吹了吹茶沫,轻轻抿了一口。
“你说完了吗?”她问。
顾言洲脸色一僵:“你……你不信我?我是真心的!我可以休了苏氏,只要你肯退婚,我这辈子只守着你一个。”
沈悦放下茶盏,抬眼看过去:“所以你是来劝我退婚的?”
“是!”顾言洲急了,“我们还有感情,你不能就这么嫁给别人!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人盯着你?靖王也不是好相与的——”
“打住。”沈悦打断他,“你不是来忏悔的,你是来查我的底。”
顾言洲愣住:“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啥这时候来?”沈悦冷笑,“苏家刚还钱,你立马就登门,是想看看我手里还有没有别的账本吧?还是怕我说出你挪嫁妆买官的事?”
顾言洲脸色变了,眼神闪了一下。
沈悦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顾言洲,咱们早就完了。嫁妆也清了,恩也断了,义也没了。你现在跑来演深情,不嫌恶心?”
“我没有!”他急忙摇头,“我是真的后悔——”
“那你当初怎么不后悔?”沈悦声音冷下来,“我要是没记错,你娶我的时候,就已经和苏婉柔勾搭上了吧?聘礼还没进门,我的银子就被你转去打通关系了?”
顾言洲嘴唇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悦往前走了一步:“我现在要嫁的人是靖王。他是辅政王,掌兵权,一句话能让你们侯府关门。你觉得,我会怕你威胁我?”
“我没有威胁你!”顾言洲慌了,“我只是想挽回——”
“挽回?”沈悦笑了,“你拿什么挽回?拿你那点破烂名声?还是拿你已经被我扒干净的黑账?”
她转身走向门口,头也不回地说:“以后别来了。再踏进一步,我不介意让全京城都知道,你不仅偷钱、背信,还想胁迫朝廷命妇成婚。”
书诗立刻上前一步:“送客。”
顾言洲还站着没动:“沈悦!你听我说——”
“你还叫我名字?”沈悦停下脚步,语气轻飘飘的,“你配吗?”
书诗抬手一挥,两个粗使婆子上来架人。
“放开我!”顾言洲挣扎,“我是侯府世子!你们敢这么对我?!”
“世子又怎么样?”书诗冷冷道,“我家主子现在是要嫁进王府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滚!”
人被拖出去了,门外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响。
屋里安静下来。
沈悦走回软垫上坐下,墨情立刻过来摸了摸她的手腕:“脉象稳的,一点都没乱。”
沈悦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他以为我还像以前那样好哄?”
知意从门外进来,脸上带笑:“主子,我让人跟着他了。看他去哪儿。”
诗画点头:“这人刚才进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连个礼盒都没带,明显不是来谈事的,就是来探风。”
“我就说嘛。”知意撇嘴,“苏家刚倒台,他比谁都急,肯定是怕咱们手里还有更多东西。”
沈悦嚼着糕,含糊地说:“他要是聪明,就该躲着我走。还敢上门,真是找死。”
墨情低声说:“他可能觉得您心软,以前不争不抢的,好拿捏。”
“以前是以前。”沈悦咽下糕点,擦了擦嘴,“现在不一样了。”
诗画问:“要不要再放点消息?让他以为咱们还有后招?”
“不用。”沈悦摆手,“让他自己猜去。猜得越多,越睡不着。”
知意笑出声:“那他今晚铁定失眠。”
书诗走进来,拍拍手:“赶走了。那俩婆子还顺手把他鞋踢歪了,狼狈得很。”
沈悦点点头:“行了,都去忙吧。”
诗画起身:“我去重新核一遍嫁妆总册,顺便把新收的五千两入账。”
“记得写清楚‘归还赃款’。”沈悦提醒,“别让他们以后翻案。”
“放心。”诗画笑,“我写得明明白白。”
知意蹦跶着往外走:“我去盯顾言洲。看他敢不敢去找别人串供。”
墨情轻声问:“还要加安神汤吗?”
“不用。”沈悦靠回去,闭上眼,“我现在挺清醒。”
书诗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主子,您说他会不会再来?”
“来啊。”沈悦睁开一条缝,“再来一次,我就让左相府递状子,告他骚扰未遂。”
书诗咧嘴一笑:“那我提前准备锣鼓。”
屋里人都散了。
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沈悦脸上。
她手里还拿着半块桂花糕慢慢啃着,忽而听到外头风吹着廊下的铃铛叮当响了一声,便睁开眼看向窗外。
“知意。”她喊。
知意探头进来:“在呢!”
“你说他会不会去找苏婉柔?”
“肯定找。”知意翻个白眼,“狗急了还跳墙呢,他现在连家底都被咱们掀了,不得抱团取暖?”
沈悦点点头:“那就让他们碰面。”
“您想干嘛?”
“不干嘛。”她笑了笑,“看戏。”
知意嘿嘿笑:“主子,您现在可太狠了。”
“不是狠。”沈悦咬了口糕,“是懒得理。”
她吃完最后一口,把纸包随手扔进簸箕。
“以前我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她望着天花板,“现在我知道,有些人,就得让他疼一次,才知道什么叫回不了头。”
知意蹲在她脚边:“那咱们接下来呢?”
“睡觉。”沈悦打了个哈欠,“困了。”
“现在?”
“嗯。”她闭眼,“你们该干嘛干嘛。”
墨情轻轻给她盖上薄被。
诗画出门前回头看了眼。
沈悦呼吸平稳,像真睡着了。
其实她没睡。
她在等。
等顾言洲下一步动作。
等他把自己最后一点脸面也丢光。
知意悄悄回来,趴在门边听了听,转身就走。
她要去城南茶楼。
那儿有个常给侯府送信的脚夫,今天早上收了双倍跑腿钱。
沈悦在床上翻了个身,枕头压住耳朵。
外面吵不吵,她不在乎。
但她知道。
这事儿没完。
顾言洲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会疯。
会乱抓救命稻草。
到时候。
她只要坐着看就行。
诗画走在长廊上,袖子里藏着一份新抄的账目。
上面写着:顾言洲,三日前曾密会户部某员外郎,赠金二十两。
知意已经派人去查那人是谁。
墨情在药房翻旧方子,发现顾言洲近半月请过三次大夫,开的都是安神定惊的药。
书诗站在角门处,看着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缓缓驶离左相府后街。
车帘掀了一角。
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沈悦在床上睁开眼。
她轻声说: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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