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正靠在软榻上啃核桃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诗画掀帘进来,手里捏着个蓝布包。
“主子。”
沈悦咽下嘴里的东西,“咋了?”
“我见着张禄了。”诗画坐下来,把布包往桌上一放,“就是香满楼那个供货的。”
沈悦点点头,“他认你了?”
“没。”诗画摇头,“我说是靖王府采买管事,要谈冬粮生意。他挺乐意来。”
沈悦咬了口酥皮,“然后呢?”
“我先把账本摊他面前。”诗画说话时手指轻轻敲桌子,“我说,你卖给兵部那批粗粮,报三十文一石,北市当天才二十文。多出来的十万文,去哪儿了?”
沈悦笑了一声,“他怎么说?”
“他冷笑,说王府管太宽。”诗画面不改色,“我就翻下一页,问他三家铺子为啥突然注销,账面清零。前天有人用匿名银票买了三百斤硫磺,是不是他干的?”
沈悦停下咀嚼,“他怕了?”
“脸色变了。”诗画点头,“我说硫磺私买十斤就犯法,问他到底给谁运货。他想走,我把账本合上,说刑部明天就会查,这份东西我是交还是烧。”
沈悦眯眼,“他就说了?”
“说了。”诗画声音压低,“是二皇子府的人找的他。让他运‘特殊货物’,给双倍利。他不敢问是什么,只说是药材布匹。”
沈悦皱眉,“最后一次运的啥?”
“铁硝和火油。”诗画说,“分三批,走夜路,送到城南旧窑。”
沈悦把核桃壳扔进痰盂,“你信吗?”
“信。”诗画点头,“他说的时候手抖,汗都下来了。我没吓他,他就这么招了。说明心里早慌了。”
沈悦歪头看她,“你没动手脚吧?”
“没。”诗画摇头,“一句话没骂,一个手指头没碰他。我就坐着,说话,翻账本。他自己撑不住。”
沈悦咧嘴一笑,“行啊你。”
“这人现在不敢动。”诗画说,“我走的时候他还坐在那儿,擦汗,没叫人也没往外跑。”
沈悦抓了把瓜子,“那账本呢?”
“副本在我这儿。”诗画拍拍袖子,“原件还收着,等您定。”
沈悦嗑了个瓜子,“告诉秦淮那边就行。别让书诗现在知道。”
“为啥?”诗画问。
“她一知道就得开会立规矩。”沈悦摆手,“动静太大。咱们悄悄递消息,让他们自己炸锅去。”
诗画笑了,“明白。我这就去找人传话。”
沈悦又塞了个核桃酥进嘴里,“等等。”
诗画转身。
“下次见这种人,带个新面孔去。”沈悦含糊地说,“别老是你出面。万一他们盯上你,以后不好换人。”
诗画点头,“我知道了。让知意手下那个小桃去,穿身粗布衣,装成采买丫头。”
沈悦嗯了声,“去吧。”
诗画起身要走。
沈悦又叫住她,“诗画。”
“主子?”
“你说他为啥敢接这种活?”沈悦歪头,“明知道犯律,还往里跳。”
“钱。”诗画说,“双倍利。他那几家铺子早就亏空了,再不捞一笔就得关门。”
“所以是被逼的?”沈悦问。
“不是逼的,是贪的。”诗画冷笑,“他要是真走投无路,能拿得出三百斤硫磺的钱?他是早就在倒腾黑货,就等着人上门合作。”
沈悦点点头,“那就不是可怜虫了。”
“不是。”诗画摇头,“他是想借势发财,结果踩进坑里。”
沈悦吐出瓜子壳,“那你刚才留他一条命,他会不会回头报信?”
“不会。”诗画肯定地说,“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被人知道他漏了嘴。他不说出去,还能装不知道。一说,两边都得灭他。”
沈悦笑了,“聪明人这时候都装死。”
“对。”诗画说,“所以他今天不会动,明天也不会。等他想通要不要逃,我们这边已经动手了。”
沈悦拍拍手上的渣,“行。你去办吧。”
诗画应了声是,转身出门。
沈悦一个人坐着,伸手又摸了块核桃酥。
刚咬一口,知意从侧门进来,脚步轻。
“主子。”
沈悦抬头,“干嘛?”
“我刚从西角门回来。”知意低声说,“守门的老赵头昨儿值夜班,收了五两银子,让人带了个包袱进去。”
沈悦嚼着酥饼,“谁送的?”
“不清楚。”知意摇头,“是个女人,蒙脸,说是给厨房送干货。但包袱里是几包药粉,我已经让墨情去验了。”
沈悦放下点心,“又是角门?”
“嗯。”知意点头,“跟香囊的事一个地方。”
沈悦冷笑,“还真是专挑这儿下手。”
“要不要查老赵头?”知意问。
“先别。”沈悦摆手,“让他以为没事。等哪天他自己心虚露马脚,咱们再一窝端。”
知意懂了,“我盯着他。”
“嗯。”沈悦说,“你顺便告诉墨情,以后所有进府的东西,不管是谁送的,先过她那一关。”
知意应了声是,转身要走。
沈悦忽然说:“知意。”
知意回头。
“你最近别总往角门跑。”沈悦看着她,“让人看见你常去,他们会换地方。”
知意点头,“我知道了。我让小丫鬟替我去。”
沈悦笑了笑,“去吧。”
屋里安静下来。
沈悦躺回软榻,继续啃她的核桃酥。
外头扫地的声音还在响,一下一下。
她眯着眼,没动。
过了会儿,诗画又回来了。
“主子。”
沈悦睁开眼,“又咋了?”
“我刚想起来。”诗画站在门口,“张禄说那批货是‘夜里三更’送的,路线绕开巡防司,但从东城门出,走的是官道。”
沈悦坐起来,“官道有记录。”
“对。”诗画点头,“只要查那天东城门的通行簿,就能对上时间。”
沈悦拍大腿,“赶紧抄一份!”
“我已经让人去了。”诗画说,“是巡防司一个老差役帮忙,他欠秦淮大人个人情。”
沈悦笑了,“这下齐了。”
诗画低头,“那我现在就把账本副本和口供送去暗线那儿?”
“去吧。”沈悦挥挥手,“别走正门,从后巷溜。”
诗画点头,转身要走。
沈悦又喊她。
“诗画。”
诗画回头。
“你说他们为啥非要用军驿通道?”沈悦歪头,“明明可以偷偷走民道。”
“快。”诗画说,“军驿有通行证,路上没人查。而且能一次运得多。”
“所以是急着用?”沈悦问。
“肯定是。”诗画点头,“铁硝火油都不是日常耗品。备一批就得用。”
沈悦眼神亮了,“那就是快动手了?”
诗画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沈悦靠回去,慢慢嚼着最后一块核桃酥。
她吃完,把手擦干净。
“那你去吧。”她说,“早点把东西送出去。”
诗画应了声是,走了。
沈悦一个人坐着,手指轻轻敲扶手。
窗外扫地声停了。
她没抬头。
过了会儿,她自言自语:“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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