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刀子似的刮过李家院墙头枯黄的蒿草,卷起雪沫子,抽在人脸上生疼。天擦黑,灰蓝的天幕沉沉压下来,星子还没冒头。李家灶房里,那盏大号煤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低矮的土坯墙壁映得忽明忽暗。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橘红的火舌舔舐着锅底,锅里炖着酸菜粉条,咕嘟咕嘟翻滚着,浓郁的酸香混着松木柴火的焦香,霸道地钻出来,在寒冷的空气里勾人馋虫。
李凤兰腰板挺得笔直,坐在灶膛口的小板凳上,深陷的眼窝里映着跳跃的火光,目光沉静如水。粗大有力的手,慢吞吞地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王大柱、王二强、王六子几个汉子围坐在桌边,深陷的眼窝里带着一天的疲惫,却都亮着光,议论着向阳公司刚发往香港的那批山货。王四喜坐在一旁,深陷的眼窝里带着书卷气的温和,手里翻着一本卷了边的旧书。林静抱着妮妮,深陷的眼窝里满是温柔,小声哄着孩子。灶房里弥漫着一种温暖而平实的烟火气。
墙上,那几张照片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悬挂。王小菊在清北考场沉静专注的目光,麻省理工烫金的录取通知书,国家公派鲜红的国徽印章,大红袄蛤蟆镜抱着虎头的寿宴全家福……一张张照片,如同无声的丰碑,记录着这个家族从黑土地走向世界的足迹。
“吱呀——”
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娘!信!三姐的信!”王六子媳妇吴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从院子里传来。她深陷的眼窝里闪着光,手里捏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糊的大信封,快步走进灶房。
“信?”李凤兰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沉静的光芒微微闪动了一下,如同古井深处投入了一颗石子。她粗大有力的手,极其缓慢地放下火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那个信封上!王大柱、王二强、王六子几个汉子停止了议论,深陷的眼窝里都亮起期待的光芒。王四喜放下书,深陷的眼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林静也抬起头,深陷的眼窝里满是关切。
吴梅深陷的眼窝里带着郑重,枯黄的手,极其平稳地、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递到李凤兰面前:“邮递员刚送来的……省城……三姐……寄来的……”
“三姐?”王六子深陷的眼窝里瞬间亮起惊喜!“三姐的信?!”
李凤兰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微澜瞬间扩大!她粗大有力的手,极其缓慢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接过了那个信封。信封很厚实,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气息,封皮上用钢笔写着工整有力的字迹:
红星生产队 李凤兰(母亲)亲启
落款:
王小芬(省城)
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沉静的光芒剧烈地闪动起来。她枯黄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沿着信封边缘,撕开了封口。
“哗啦——”
几张折叠整齐的信纸滑落出来,掉在李凤兰粗糙的掌心里。信纸下面,还压着一张方方正正、带着油墨清香的彩色照片!
李凤兰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剧烈的闪动瞬间凝固!浑浊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彩色照片上!枯黄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极其轻柔地、捻起那张照片,凑到煤油灯跳跃的火光下。
照片:
背景,是一栋刷着米黄色墙漆、带着巨大玻璃橱窗的楼房。橱窗里,陈列着花花绿绿的布料、成衣和几个穿着时髦假人模特。楼房门口上方,挂着一块巨大的、红底金字的招牌:“省城第一百货公司”。招牌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照片中央,站着三个人。
左边,是王小芬(王小三)。她穿着一件崭新的、碎花小翻领的“的确良”连衣裙!裙子是时下省城最流行的藕荷色底,印着细碎的白花!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平日里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和疲惫,此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春风拂面般的舒展和自信取代!枯黄的脸颊上飞着两朵红晕,嘴角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清晰、明媚、带着巨大喜悦的笑容!最扎眼的,是她那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不再是屯子里婆娘们常见的麻花辫或发髻,而是烫成了城里最时髦的“波浪卷”!蓬松、卷曲的发卷,如同翻涌的黑色浪花,俏皮地堆在肩头,在阳光下闪着油亮的光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崭新的、小巧的、带着金丝边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如同挣脱了束缚般的自由和光彩!
右边,是陈小石(16岁)。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洗得发白、却浆得挺括的蓝布学生装!眼窝里,目光沉静专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书卷气和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枯黄的脸颊紧绷着,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枯黑的手,极其郑重地、捧着一张卷起来的、印着红边的奖状!奖状顶端,“三好学生”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奖状下方,盖着省城第一小学鲜红的印章和校长的亲笔签名!
中间,是春丫(16岁)。她穿着一件崭新的、水红色的“灯芯绒”外套!领口翻出雪白的衬衫领子!眼窝里,乌溜溜的眼珠子亮得惊人!枯黄的脸颊上,两朵红云如同熟透的苹果!嘴角咧开,露出几颗白生生的小牙,笑得没心没肺!眼窝里充满了巨大的喜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
“轰——!”
灶房里瞬间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大柱、王二强、王六子几个汉子,深陷的眼窝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声响!省城百货大楼!碎花连衣裙!波浪卷!金丝眼镜!三好学生奖状!这……这哪还是他们印象里那个穿着蓝布罩衫、梳着麻花辫、深陷眼窝里总带着点愁苦的三姐(三妹)和那两个在屯子里疯跑的野孩子?!这……这分明是……是画报上才有的城里人!是……是脱胎换骨了!
王四喜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温和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近乎膜拜的激动淹没!他枯黄的脸涨得通红!省城!三好学生!这……这是他们老王家……祖坟冒青烟都盼不来的荣耀啊!三姐……三姐她……竟然……竟然把两个孩子……送进了省城的学堂!还……还拿了三好学生?!
林静深陷的眼窝里也瞬间涌上巨大的水汽!她枯黑的手,死死捂住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妮妮深陷的眼窝里也闪着光,小脸涨得通红!
李凤兰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凝固的光芒微微融化。浑浊的目光,缓缓垂下,落在照片上女儿那张明媚、自信、带着巨大喜悦的笑脸上。落在她那一头乌黑油亮、如同翻涌波浪般的卷发上。落在她鼻梁上那副崭新的、闪着金丝光芒的眼镜上。又落在春丫胸前那条鲜红如火、如同跳跃火焰般的红领巾上。最后,落在陈小石手里那张卷着的、印着烫金“三好学生”字样的奖状上。
她枯黑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用力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勾勒出一个无声的、带着尘埃落定般安然的、却又蕴含着巨大力量的弧度。
她枯黄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照片上女儿明媚的笑脸,抚过她卷曲的发梢,抚过那副金丝眼镜的镜框……仿佛能感受到那发丝的柔顺,镜框的冰凉,还有女儿心底那份挣脱了泥土束缚、拥抱新生活的巨大喜悦和力量。
她的手指,又极其轻柔地、抚过春丫胸前那条鲜红的红领巾,抚过那挺括的三角巾结。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浑浊的光芒微微闪动,仿佛看到了那抹鲜红背后,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未来正在徐徐展开。
最后,她的手指,极其郑重地、极其轻柔地、落在陈小石手里那张卷着的奖状上。落在“三好学生”那四个烫金的大字上。枯黑的指腹,极其缓慢地、摩挲着那光滑的纸面,感受着那烫金凸起的质感。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光芒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大地般厚重的欣慰和一种穿透岁月的期许。
“好……好……”李凤兰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如同大地低语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甸甸的豆粒,砸在寂静的空气里,“三丫头……出息了……”
“春丫……小石……”
浑浊的目光,缓缓抬起,扫过满堂儿孙一张张写满震惊、喜悦和巨大自豪的脸。
“都……出息了……”
“轰——!”
灶房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和掌声!
“好!三姐!真行!”
“春丫!真精神!”
“小石!三好学生!了不得!”
“咱老王家!祖坟冒青烟了!”
“省城!百货大楼!波浪卷!金丝眼镜!三好学生!我的老天爷!”
王六子激动得满脸通红,深陷的眼窝里闪着光,枯黑的手用力拍着桌子!王大柱、王二强也咧开大嘴,深陷的眼窝里满是憨厚的笑意和巨大的自豪!王四喜深陷的眼窝里含着泪,枯黑的手用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林静抱着妮妮,深陷的眼窝里泪水汹涌,脸上却绽放出巨大的笑容!
吴梅深陷的眼窝里也满是激动,枯黑的手,极其郑重地、拿起那张彩色照片,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干净的软布擦拭着,仿佛捧着稀世珍宝。深陷的眼窝里,目光透过镜片,深深地看着照片上那明媚的笑容、鲜红的领巾和烫金的奖状,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
李凤兰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欣慰的光芒沉淀下去,重新化作深不见底的平静。浑浊的目光,缓缓抬起,望向墙上那几张静静悬挂的照片。王小菊沉静专注的目光,麻省理工烫金的录取通知书,大红袄蛤蟆镜的全家福……最后,目光落回手中这张新的照片上。
省城的百货大楼,碎花连衣裙的波浪卷,金丝眼镜后的自信目光,烫金闪亮的奖状……
嘴角,那点弧度更加清晰。
目光深处,那点平静的光芒微微闪动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古井,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她知道,这张照片,将被极其郑重地、钉在灶房的墙上。挨着清北的考场,挨着麻省理工的通知书,挨着寿宴的全家福。
它记录的不再是泥土里的挣扎和汗水,而是挣脱了泥土的束缚,在城市的阳光下,绽放出的、带着书香和红领巾的、崭新的希望和骄傲。
这是这个家族,从黑土地深处,向着更广阔的天空,又迈出的、坚实而闪亮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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