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天元纪三千四百二十年春，万物复苏，灵气氤氲。
巍巍青云宗，如一颗璀璨明珠镶嵌于苍茫群山之间，云雾缭绕，仙鹤翔集，飞檐斗拱的殿宇在晨曦中闪烁着清冷的光辉。
今日，正是青云宗十年一度的开山收徒大典，山门前的巨型广场——云海广场上，早已人声鼎沸，汇聚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少年少女，以及陪同的家族长辈。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期待与憧憬的气息。
广场尽头，九级汉白玉台阶之上，矗立着宗门主殿“青云殿”，庄严肃穆。
殿前，数位身着青色云纹道袍的内门弟子神情肃然，维持着秩序。
广场中央，一尊高达三丈的“测灵石碑”巍然屹立，碑身遍布玄奥符文，此刻正由一位执事长老主持，为排队上前的少年们检测灵根资质。
人群中，虞颜紧紧攥着衣角，清澈的眼眸中既有对仙门的向往，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局促。
她年方十五，身形纤细，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蓝色粗布衣裙，虽然整洁，却与周围许多衣着光鲜、明显出身修真家族的少年少女们格格不入。
她乌黑的长发简单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略显苍白的小脸。作为孤女，她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青云宗，这是她改变命运唯一的希望。
“下一位，虞颜！”记录弟子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漠然。
虞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低着头，快步走到那巨大的测灵石碑前。
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甚至带着些许轻蔑的。
她不敢抬头，只是盯着自己磨得有些破旧的鞋尖。
主持检测的是一位面容古板的长老，他瞥了虞颜一眼，淡淡道：“将手按在碑座灵纹之上，凝神静气，引导你体内微薄的气感注入即可。”
“是，长老。”虞颜低声应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伸出微微汗湿的右手，依言按在那冰凉而繁复的灵纹上。
她闭上眼，努力集中精神，调动着那丝自己都不太确定是否存在的“气感”。
起初，测灵石碑毫无反应，台下开始响起细微的窃窃私语。虞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然而，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之时，石碑猛地亮起了光芒！
但这光芒，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并非寻常单灵根那纯粹耀眼的炽白、青绿、火红、土黄或湛蓝，也非双灵根、三灵根交织的华彩。
只见石碑之上，金、绿、蓝、红、黄五色光芒同时亮起，光芒黯淡，彼此纠缠、挤压、干扰，非但没有相生相济的和谐，反而显得混乱不堪，如同打翻了染缸，驳杂难辨。
五色光芒微弱地闪烁了几下，便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只在碑面上留下了五道模糊不清、纠缠在一起的浅淡痕迹。
“这……”记录弟子凑近看了看碑面显现的文字和图案，脸上露出明显的错愕与鄙夷，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虞颜，骨龄十五，灵根属性为——五行伪灵根！资质判定：下下等！”
“五行伪灵根？”
“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废灵根？五行俱全，意味着属性相克相冲，灵气吸纳效率低得令人发指，几乎不可能筑基！”
“啧啧，没想到真有这种灵根存在，今天算是开眼了。”
“看她那穷酸样，果然是人废根也废……”
哄笑声、议论声、毫不掩饰的嘲讽声如同潮水般向虞颜涌来。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按在碑座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那冰冷的触感仿佛沿着手臂，一直蔓延到了心脏。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那些刺耳的话语如同针扎一般，刺穿了她所有的幻想和尊严。
“下下等……伪灵根……”她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希望之上。原来，自己连普通的杂役弟子都不如吗？
就在这时，一个格外清朗，却带着十足傲气与讥诮的声音响起，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我当是什么惊世之才，能让测灵石碑都‘五彩纷呈’呢，原来只是个五行伪灵根的废物。”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一位身着锦绣蓝袍，腰缠玉带，头束金冠的少年越众而出。
他面容俊朗，眉眼间却满是倨傲之色，正是青云宗内门近年来风头最盛的天才弟子之一，身具雷系单灵根的赵乾。他年仅十八，却已筑基成功，深得宗门长辈看重。
赵乾踱步到虞颜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那目光如同在审视一件垃圾。
“五行伪灵根，”他嗤笑一声，语气轻佻，“传说中万年难遇的‘极品’废材。就你这样的资质，也敢来我青云宗求仙问道？真是浪费诸位长老和师弟师妹的时间。”
虞颜猛地抬起头，眼中盈满了屈辱的泪水，但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它们掉落下来。
她看着赵乾那张写满不屑的俊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赵乾见她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更浓的讥讽，他环视四周，仿佛在宣布一个理所当然的结论，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按宗门规矩，伪灵根连做外门弟子的资格都没有。念在你跋涉辛苦，宗门慈悲，许你一个杂役弟子的身份，在杂役房洒扫庭除，也算是在仙门之中，沾染几分灵气了。”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虞颜那身粗布衣服上，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弧度：“不过嘛，依我看，就算是杂役房，收留你这种废物，也是浪费宗门的米粮。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难以做到，你能做什么？怕是挑水都挑不动吧！”
“哈哈哈……”周围立刻响起一阵附和的笑声。
一些原本还对虞颜抱有几分同情的少年，在赵乾的威望和话语影响下，也纷纷露出了轻视的表情。
记录弟子见状，连忙躬身对赵乾道：“赵师兄说得是。”
然后他转向虞颜，语气变得极其不耐烦，“还愣着干什么？测试已经结束，你的资质宗门已记录在案。即刻前往山门西侧的杂役院报到，自有管事分配你活计。”
虞颜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看着赵乾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听着周围肆无忌惮的嘲笑，感受着记录弟子冰冷的驱逐。
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清脆而绝望。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任何辩解，在这种绝对的资质判定和众人的嘲讽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她只是深深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细若蚊蚋的字：“……是。”
她松开按在测灵石碑上的手，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
她转过身，不敢再看那高耸的青云殿，不敢再看那绚烂的云海，也不敢再看那些形形色色的、带着各异神情的面孔。
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僵硬地、艰难地朝着广场西侧，那条通往杂役房的、狭窄而布满灰尘的石阶小路走去。
背后的议论声并未停歇。
“赵师兄真是慧眼如炬。”
“可不是，这种废物，早点认清现实也好。”
“杂役房怕是又要多一个吃白饭的了……”
这些话语如同鞭子，抽打在她的背上。
阳光透过云雾，洒在广场上，温暖而明媚，却照不进虞颜此刻冰冷绝望的内心。
她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卑微，如同尘埃，被轻易地扫离了这光鲜亮丽的仙门盛景。
前方的石阶蜿蜒向下，通向未知的、黯淡的杂役生涯。
她的仙路，尚未开始，便已宣告终结。
唯一的“恩赐”，是成为了这青云之巅，一则供人谈笑的“耻辱”。
泪水，终于在她转身走下台阶，脱离众人视线的那一刻。
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石阶上，迅速洇开，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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