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风波过去几天，公司内部关于虞颜的议论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只是，那些目光中的探究与轻蔑，大多转化为了表面的客气与背后的忌惮。
谁都知道，这位新任的虞助理，是萧总明面上护着的人。
虞颜尽量让自己不受这些流言的影响，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她穿着一套新的浅灰色格纹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坐在工位上专注地核对下一季度的预算报表，试图用专业和效率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匹配那份当众的维护。
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是萧御低沉的声音：“虞颜，进来一下。”
“好的，萧总。”她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拿起记事本和钢笔，推门走进总裁办公室。
萧御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讲着电话，背影挺拔。
他今天穿着深蓝色暗纹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和一款低调的铂金腕表。
他听到她进来的声音，并未回头，只是对着电话那端简短地交代：“……具体细节让项目部重新提报，达不到预期回报率就搁置。嗯，就这样。”
他挂断电话，转过身，目光落在虞颜身上，带着惯常的审阅意味：“晟峰项目后续的舆情监测报告出来了？”
“已经发到您邮箱了，萧总。另外，根据数据反馈，我建议可以适当增加在K平台的信息流投放，这是初步分析。”
虞颜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一份打印文件递过去，语气平稳专业。
萧御接过，快速浏览着，点了点头：“思路可以。做个详细的可行性方案，包括预算和预期RoI，周五前给我。”
“明白。”虞颜在本子上记录下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被推开。
Lena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声音比平时更柔和几分：“萧总，夫人来了。”
萧御翻阅文件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虞颜的心也随之一紧。“夫人”？是指萧总的母亲？她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未等萧御回应，一个身影已经从容不迫地越过Lena，走了进来。
来人约莫五十多岁，保养得宜，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只在那张轮廓与萧御有几分相似的美丽面容上留下了些许优雅的痕迹。
她穿着一身香芋紫色的羊绒套装，颈间佩戴着一串光泽温润的珍珠项链，头发挽成精致的发髻，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雍容与贵气。
她的目光沉静，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但那双与萧御极为相似的深邃眼眸扫过室内时，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锐利，让人无所遁形。
她的出现，让整个办公室原本冷硬专业的氛围，瞬间掺入了一种无形的、属于古老世家般的压力。
“御儿，在忙？”萧母的声音温和，语调平稳，带着上流社会特有的从容不迫。
“母亲。”萧御放下文件，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您怎么过来了？”
“正好在附近和几位太太喝茶，顺路过来看看你。”
萧母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在了站在一旁的虞颜身上，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从上到下，将她细细打量了一遍，依旧带着笑，却让虞颜感觉像是被无形的x光穿透，所有背景、来历、甚至内心那点不为人知的悸动，都无所遁形。
“这位是？”萧母微笑着问，语气慈和。
“我的助理，虞颜。”萧御介绍道，声音平稳。
虞颜立刻压下心头的紧张，上前半步，微微躬身，礼貌地问候：“夫人，您好。”
萧母点了点头，笑容不变：“虞小姐，很年轻嘛。”
她的目光在虞颜那身虽然得体但显然并非高定的套装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对萧御说：“你们先忙，我让Lena给我煮杯咖啡就好，在外面等你。”
她说完，对虞颜也微微颔首，便姿态优雅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仿佛真的只是顺路来看看。
然而，虞颜却感觉后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看似温和的打量，比宴会上李兆丰直接的刁难，更让她感到一种沉重的压力。
那是一种基于阶级和阅历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萧御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眸色微沉，对虞颜道：“你先去忙吧，方案抓紧。”
“是，萧总。”虞颜应下，退出了办公室。
回到工位，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有些紊乱的心跳。
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也许萧母真的只是顺路来访。
约莫半小时后，萧御被一个紧急电话叫去了会议室。
虞颜则起身前往咖啡间，准备为自己和Lena冲两杯咖啡，提神醒脑。
她刚将咖啡豆倒入研磨机，身后就传来了那个优雅而熟悉的声音。
“虞小姐，也来喝咖啡？”
虞颜身体一僵，转过身，看到萧母正站在咖啡间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杯，脸上依旧是那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
她站在那里，并不进来，却恰好挡住了大部分去路。
“夫人。”虞颜放下手中的东西，恭敬地站好。
萧母缓缓踱步进来，咖啡间的空间不算小，但她的存在却让这里显得有些逼仄。她打量着咖啡机，又看了看虞颜，语气如同闲话家常：“虞小姐来萧氏多久了？”
“快三个月了，夫人。”
“三个月，就能做到御儿的助理位置。”萧母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声音柔和，“虞小姐确实能力出众，年轻有为。”
“萧总抬爱，我只是尽力做好分内事。”虞颜谨慎地回答，手心微微冒汗。
“嗯。”萧母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虞颜脸上，那目光依旧带着笑，却渐渐透出几分凉意，“年轻人有事业心是好事。御儿他啊，眼光高，要求也严格，能被他看中留在身边，虞小姐必定有过人之处。”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温和，仿佛在说着最体贴的建议，然而每个字都像经过精心打磨的冰锥：
“不过呢，作为长辈，有些话我觉得还是提醒一下比较好。御儿他未来的路还很长，萧氏这艘船，需要更稳固的压舱石。他将来的妻子，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选择，更关系到整个集团的未来。需要的是能在事业上、资源上、人脉上，都与他并肩，能提供实质性强力助力的伙伴。”
她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密密地扎在虞颜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怜悯与警告。
“有些圈子，不是努力就能挤进去的；有些界限，生来就存在。”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字字诛心，“虞小姐是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也应当有……应有的自知之明。免得将来，自己难受，也让御儿为难，你说是不是？”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咖啡机的余温还在散发着热气，但虞颜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她紧紧地攥住了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细微的刺痛感让她勉强维持着站姿和脸上最后一丝镇定。
她听懂了。每一个字，都听懂了。
这不是刁难，不是质疑她的工作能力，这是来自他那个世界的、最直接也最残酷的划清界限。
是在明确地告诉她——你，不配。
看着她骤然失血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嘴唇，萧母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那雍容的浅笑。
她优雅地抿了一口咖啡，仿佛刚才只是谈论了一下天气。
“咖啡好像不错，虞小姐也尝尝吧。”
她说完，不再看虞颜一眼，转身，踩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咖啡间。
留下虞颜一个人，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遗弃在风雪中的孤鸟。
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应有的自知之明”，像魔咒一样，将她这些日子以来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和那悄然滋生的、不该有的情愫，击得粉碎。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横亘在她和萧御之间的，不仅仅是职位的高低，而是一道深不见底、名为“门第”的鸿沟。
那碗馄饨的温暖，那晚宴维护的悸动，在此刻这冰冷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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