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时间仿佛以一种粘稠而残忍的方式流逝。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冰冷刺鼻的气味,混合着一种无声的焦虑和绝望。
长长的走廊寂静无声,只有偶尔医护人员匆忙走过的脚步声,如同敲击在人心上的丧钟。
萧御已经在这里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
他身上的西装还是三天前那套,如今已是皱褶遍布,前襟甚至还隐约可见那天泼洒的酒渍和早已干涸的、来自虞颜的点点暗红血迹。
衬衫领口敞开着,袖口胡乱卷起,露出的小臂上还带着那天砸墙留下的、未经妥善处理的青紫淤痕。
他下巴上冒出了浓密的青色胡茬,眼窝深陷,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一种濒临破碎的恐慌。
他拒绝离开,拒绝休息,像一尊失去灵魂的守护石像,固执地站在IcU那扇厚重的、隔绝生死的门外,透过小小的玻璃窗,贪婪而痛苦地望着里面那个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被各种仪器包围的脆弱身影。
三天前,当他疯了一般冲到医院,看到虞颜被从抢救室推出来,脸色惨白如纸,毫无生气,头部包裹着厚厚的纱布,依靠呼吸机维持着微弱生命体征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一同停止了跳动。
这三天,他动用了萧氏所有的财力和人脉,请来了国内外最顶尖的脑科专家进行会诊。
他怀抱着卑微的希望,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期盼着那双清澈的眼眸能再次睁开,哪怕是带着怨恨看着他。
此刻,IcU的门轻轻被推开。
虞颜的主治医生,一位姓陈的、年约五十、神情严肃而疲惫的脑外科专家,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检查报告。
萧御几乎是瞬间就扑了过去,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生,声音因为三天未曾好好休息和开口而沙哑破裂:“陈医生,她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
陈医生看着眼前这个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示意他到旁边的谈话室。
萧御机械地跟着走进去,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谈话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陈医生将手中的影像资料和报告放在桌上,指了指灯光片上一个触目惊心的阴影区域。
“萧先生,这是虞小姐最新的脑部ct和核磁共振结果。”
陈医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撞击造成了严重的弥漫性轴索损伤,尤其是脑干部位,受损非常严重……”
萧御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不懂那些复杂的医学名词,但他看得懂医生凝重的表情。
“严重……是什么意思?她能醒过来,对不对?需要多久?无论花多少钱,用什么药,我都可以……”
“萧先生,”
陈医生打断了他,目光带着医者的怜悯与无奈,却不得不说出最残酷的现实,“请您冷静听我说。根据我们专家组的一致评估,虞小姐的脑干功能受损是不可逆的。她目前的状态,在医学上被称为‘持续性植物状态’。”
“持……持续性植物状态?”
萧御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无法理解其含义。
“通俗地说,就是……植物人。”
陈医生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足以摧毁一切希望的词语,“她保留了基本的呼吸、心跳、睡眠觉醒周期等脑干功能,所以生命体征可以依靠仪器维持。但是,她的大脑皮层功能严重受损,丧失了意识、认知、思维以及对外界刺激的有意义反应。她……无法醒来,也无法感知到外界的一切。”
……
“植物人”……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来自地狱的判决,带着绝对的、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毁灭力量,轰然砸下!
萧御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比身后的墙壁还要惨白。瞳孔放大,里面有什么东西,随着医生的话语,一寸寸地碎裂,化为齑粉。
“不……不可能……”
他摇着头,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带着濒死的挣扎,“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再检查一次!她之前还好好的!她只是生我的气,躲起来了……她怎么会……怎么会是植物人?!”
他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低吼。
陈医生沉默地摇了摇头,将那份沉重的诊断报告推到他面前:“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这是基于所有客观检查结果得出的最权威的诊断。苏醒的几率……微乎其微,接近于零。很抱歉,萧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
微乎其微……
接近于零……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凿穿了他最后的侥幸。
陈医生又交代了一些后续维持治疗和防止并发症的注意事项,但萧御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的世界,在医生宣布结果的那一刻,已经彻底崩塌,沦为一片死寂的废墟。
医生无声地离开了谈话室,将空间留给了这个被巨大悲恸吞噬的男人。
萧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谈话室,又是怎么获得允许,穿上无菌服,走进那个充满仪器滴答声的IcU病房的。
他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挪到虞颜的病床前。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那么安静,那么脆弱。
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柔弱的阴影,像是随时会颤抖着睁开。
曾经红润的嘴唇此刻毫无血色,依赖着呼吸面罩输送氧气。
她的头发因为手术被剃掉了一部分,缠着厚厚的纱布,露出的额头和脸颊还有未消退的淤青和擦伤。
各种颜色的管线从被子里延伸出来,连接着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和数字,是证明她还活着的、唯一的、冰冷的证据。
萧御缓缓地、颤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可怕的管线,轻轻地握住了她露在被子外面、同样插着留置针的、冰凉而纤细的手。
那冰冷的温度,刺痛了他的掌心,也彻底冻结了他的心脏。
他缓缓屈膝,半跪在病床前,将额头抵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男人,此刻却以一种最卑微、最绝望的姿态,跪倒在他挚爱的女孩床前。
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她冰冷的手背上,迅速变得冰凉。
“对不起……”他开口,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痛苦,在只有仪器声作响的病房里,低低地回荡,“颜颜……对不起……”
“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你争吵……不该让你一个人离开……不该……不该让你承受那么多……”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传递给她,一遍又一遍,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诵念着绝望的经文:
“你醒来……只要你醒来……我放你走……”
“我发誓……我再也不逼你了……再也不让你为难了……”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想做什么都行……我只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求你……颜颜……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高大的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所有的骄傲、强势、冷静,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痛苦与绝望。
他失去了她。
以一种比死亡更残酷的方式。
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却隔着一道名为“意识”的、他穷尽所有也无法跨越的天堑。
监护仪上的曲线平稳地跳动着,对外界这撕心裂肺的哀求与忏悔,没有任何回应。
窗外的阳光透过IcU的百叶窗,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亮病床上女孩沉寂的世界,也温暖不了跪在床前男人那颗已然冰封死去的心。
植物人。
这三个字,成了缠绕他一生的梦魇,和无期徒刑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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