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万籁俱寂。萧府庞大的宅邸沉浸在睡梦之中,唯有巡夜人单调的梆子声,偶尔划破这片死寂,旋即又被更浓重的黑暗与寂静吞没。
寒风掠过光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怪响,如同冤魂的哭泣,为这个夜晚平添了几分阴森诡谲。
柳芊芊的闺房内,却还亮着一盏昏黄的孤灯。
她坐在梳妆台前,身上只穿着一件杏子红软绸绣并蒂莲的贴身寝衣,外头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银狐裘的斗篷,并未系带。
如云的青丝解开了发髻,瀑布般披散在肩头,更衬得她那张瓜子脸在灯下显得格外小巧精致,却也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冰凉的煞气。
妆台上昂贵的胭脂水粉、琳琅满目的珠钗首饰,此刻都无法吸引她的目光。
她面前摊开着一本看似寻常的诗集,但她的指尖,却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书页中夹着的一个东西——一个约莫两指宽、用最普通的油纸紧紧包裹着的小小纸包。
纸包很小,很轻,静静地躺在那里,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她的心腹丫鬟秋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棉袄,垂手肃立在门口阴影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主子。
秋纹年纪不大,面容只能算清秀,但一双眼睛却透着与她年龄不符的精明和谨慎。她是柳芊芊从老家带来的,深知这位表小姐表面温婉下的真实性子。
屋内炭火烧得足,温暖如春,可柳芊芊的指尖却一片冰凉。她盯着那油纸包,眼神变幻不定,时而闪过凌厉的狠绝,时而又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犹豫和恐惧。
白日里,她安插在正院那边的眼线传来消息,说少爷为了那个贱婢,竟不惜以“削籍出族、生死自负”来威胁老爷夫人!虽然老爷夫人当时震怒异常,并未答应,甚至加强了看管,但……萧御那决绝的态度,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柳芊芊的心!
她知道,自己之前的离间计、污名化,虽然成功让虞颜被孤立,让萧夫人心生芥蒂,却并未能真正动摇萧御的心。
反而像是激起了他更强烈的保护欲和逆反心理。只要有萧御这般不顾一切的维护,虞颜就永远是她通往萧家少奶奶宝座的最大绊脚石!
不能再等了!也不能再寄希望于那些虚无缥缈的流言和所谓的“命格”了!
必须……让她彻底消失!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在她心中盘踞、吐信,最终吞噬了最后一丝残存的良知。
她猛地攥紧了那个油纸包,指甲几乎要掐破那层薄薄的油纸。眼中所有的犹豫和恐惧瞬间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所取代。
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柔美动人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嫉妒和怨毒而微微扭曲,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
“秋纹。” 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冰冷的沙哑。
“小姐。” 秋纹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心头不由自主地一紧。她知道,小姐露出这种神情时,便是要行非常之事了。
柳芊芊缓缓转过身,将那个油纸包摊在掌心,递到秋纹面前。昏黄的烛光下,那小小的纸包仿佛带着不祥的幽光。
“认得这是什么吗?” 柳芊芊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
秋纹看着那纸包,脸色微微发白,她当然认得。这是小姐前些日子,花了重金,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从一个即将被处决的死囚那里弄来的方子,又找人配制的秘药。
据说此药无色无味,掺入饮食中极难察觉,服用后并不会立刻致命,而是会缓慢地侵蚀人的肺腑,起初只是咳嗽、低烧,像是感染了风寒,继而症状会逐渐加重,出现咳血、虚弱,最终……会如同得了肺痨一般,缠绵病榻,油尽灯枯而死!过程漫长而痛苦,且不易引人怀疑。
“小……小姐……” 秋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您真的要……”
“怎么?你怕了?” 柳芊芊挑起细长的柳眉,目光如冰锥般刺向秋纹,带着审视和威胁。
秋纹猛地低下头:“奴婢不敢!奴婢的命是小姐救的,自当为小姐效死!” 话虽如此,她的后背却已沁出了一层冷汗。她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柳芊芊满意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包药,眼神冰冷而专注,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她轻轻摩挲着纸包,如同情人间的爱抚,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这可是好东西……‘百日咳’,名字倒也贴切。一百日,足够她受尽折磨,也足够……让所有人都厌弃她,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
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穿过紧闭的窗棂,仿佛能穿透重重院落,看到西边那个荒僻冷清的听竹苑,看到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身影。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怨毒和冰冷的笑意,如同开在幽冥河畔的彼岸花。
“虞颜……” 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即将得手的快意,“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命贱,却偏偏要挡了我的路!”
她将手中的油纸包,郑重地放入秋纹冰冷而微微颤抖的手中。
“小厨房那个负责给听竹苑煎‘安神汤’的张婆子,她那个嗜赌如命的儿子,前几日又欠了一屁股债吧?” 柳芊芊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冷酷,“她不是一直想求我,让她儿子来府里谋个差事,好就近管教吗?你告诉她,只要她办好这件事,她儿子的差事,包在我身上。另外,这五十两银子,先给她儿子还债。”
柳芊芊从妆匣底层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银锭,塞给秋纹。
“记住,” 她盯着秋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吩咐,语气森然,“要小心,每日只放一点点,混在那些安神补气的药材里,务必让她全部喝下去。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更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尤其是少爷那边的人!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 她没有说完,但那双美眸中迸射出的寒光,已让秋纹不寒而栗。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秋纹紧紧攥着那仿佛烫手山芋般的油纸包和银锭,手心全是冷汗,连忙躬身保证。
“去吧,就现在。” 柳芊芊挥了挥手,仿佛只是吩咐她去端一杯茶般随意,“夜深人静,正是好时机。”
秋纹不敢再多言,将药包和银锭小心地藏入袖袋最深处,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这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身影迅速融入门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房门轻轻合上。
柳芊芊独自留在房中,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也吹动了案头那盏孤灯,烛火剧烈地摇曳起来,明灭不定,将她映在墙上的影子拉扯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她望着听竹苑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死气沉沉。
她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期待、兴奋与残忍的复杂表情。
她仿佛已经看到,那个碍眼的贱人,如何在病痛的折磨中日渐憔悴、咳血,最终被所有人厌弃、恐惧地驱逐,或者……凄惨地死在那个冰冷的角落里。
到那时,萧御表哥身边的位置,萧家少奶奶的荣耀,以及这偌大家业的未来……都将是她柳芊芊的囊中之物!
夜色,掩盖了最肮脏的算计;寒风,送来了最恶毒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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