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楚然面上波澜不惊,身上却不自觉的绷紧。
她望着秦渊气定神闲品茶的模样,心头疑云更重。
昨日商议时,不曾讲过要祸水东引,更没说要搜查魏王府,这干系太大,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他怎会如此笃定?难不成还有什么安排,又或是其他依仗?
若是匆忙之下布局,不怕引火烧身么?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秦渊抬眼扫来,极轻地点了下头。那抹微不可察的示意,让叶楚然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罢了,不必再想,他可是秦渊,怎么会冒险做自己没把握的事情。
她收敛起心绪,像尊木偶般躬身肃立,静静等候着。
长乐宫内的寂静被时间拉得漫长,直到两名覆着兽面的鬼卒捧着卷轴,步履沉沉地跪伏在御前。
姜昭棠先深吸了口气,却没急着展开卷轴,只沉声道:“查得如何?”
“回陛下,魏王书阁地砖下藏有密道,尽头暗室腥臭扑鼻。其内除二十三具早已朽坏的白骨外,还悬着两具未腐的裸身女尸,她们手筋脚筋都被挑断,十根手指全被生生折断,空洞的眼窝还凝着黑褐色的血痂,身上新旧交叠的鞭痕深可见骨,经仵作查验,其中一具正是失踪三月的兵部宋侍郎次女,宋慧儿。”
“另,魏王中堂书画后,暗格里藏着萨满教玉佩,还有各类祭祀的物件......”
太后猛地捂住胸口,气血翻涌间几欲昏厥,喉间堵着千言万语,半晌竟吐不出一个字。
姜昭棠起初眼底还凝着一丝微弱的希冀,可听清最后那句,眸中光色瞬间褪尽,只剩一片沉沉黯色。
他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连安慰濒临晕厥的母后的心思,都荡然无存。
太后望着儿子平静无波的脸,便知他这回是动了真怒,半点转圜余地也无。
她急得朝身侧的大内官递去眼色,示意他即刻去报信。
姜昭棠缓缓起身,双膝跪地,俯身叩伏:“母后,儿臣知晓这个抉择会让您心疼彻骨,但此次,儿臣实在不能再依着您了。父皇创下的功业,守之不易,皇家更需谨言慎行、以身作则。如今皇室子弟行事这般不端,败坏纲纪,儿臣……再也容不得他了。”
“陛下欲如何处置?”太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非死,不能赎其罪。”
太后猛地拔高声音,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痛楚:“你是他的父皇!为何不能宽宥一些,他自幼体弱,汤药不离身,自小就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竟要杀了他?哀家问你,我便许了,你忍心?”
“母后,老十也是我的骨肉,奈何,国法难容。”
太后怔了怔,随即惨笑出声,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你只会拿这些腐朽之言来塞我,好好好……我也不与你争辩!你要杀他,便先弑母!”
姜昭棠眼底泛起痛色,秦渊一直留心着他的表情,见状,连忙上前一步。
“太后娘娘不必着急,魏王是否有罪尚无定论,不过陛下如此公正严明,却让臣敬佩之余,突然想起太祖时的一桩旧事。”
“哀家没心情听什么故事,你也要杀我的孙儿么!那你也是逆臣!这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逼着一个老太婆杀自己的孙儿!”
秦渊叹了口气,没理会太后的歇斯底里,侧过身,朝姜昭棠拱了拱手。
“陛下,昔年太祖皇帝起兵之时,麾下有一员大将姓林,其独子少年从军,却因贪功冒进,致三万将士折损于边陲。彼时林将军正镇守粮草要地,听闻消息后,未等朝廷降旨,便亲手将儿子绑送军前,泣血道,吾儿贪生误国,虽为亲子,亦难赎其罪,最终按军法处斩。”
“林将军晚年常对人言,当年挥泪斩子,痛彻心扉,可每当望见边关安稳,百姓炊烟,便知此罪当罚,此牺牲当值。太祖皇帝曾赞他,以家殉国,方见忠魂。”
姜昭棠苦笑道:“我也想起了这桩旧事。太祖爷栉风沐雨,披荆斩棘,方得这万里江山,四海升平。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看似家国相依,实则国存方能家安。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并非无情,实是深知民心的千钧分量,林将军尚能为家国大义割舍亲子,朕为护江山社稷严明法度,正是继承先皇遗志,不负天下苍生。”
太后眼泪簌簌而落,浑身哆嗦着说不出话:“你要忤逆你的亲生母亲么?”
姜昭棠无奈摇了摇头,眼底的光芒却愈来愈盛,心中的念头更加坚定。
“母后,儿臣从未有忤逆之念,但父皇曾经教导过我们,凡事必以社稷为重,江山的稳定,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儿臣为的,是姜氏的长治久安,是朝堂的稳定,也是为了维护百姓的福祉。”
“陛下总有道理,可曾考虑过我这个老婆子的心意?”太后的颤抖着说道。
秦渊在大殿中缓缓踱步,淡淡道:“历史上有无数的典故可以借鉴,昔年商纣暴虐失民心,虽有万里江山,终被武王所伐,周室仁政抚万民,方能传国八百年,以此为甚,太祖当年如此艰难,如何拼了命也要起兵南征北战,天下百姓苦久矣,太祖爷并非为一己之尊,而是为解万民于水火,正是因为这份大义和无私,这才换得天下归心,当今陛下同样有这样的志向,臣也是为了辅佐明主而入仕。”
姜昭棠抬手随意挥了挥,“行了,此事不必再提,你与少司命退下吧。”
“喏。”二人齐声应喏,躬身拱手,缓缓退向殿外。
行至大殿门口,恰与一身锦袍的魏王撞个正着。
魏王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掠过二人,语带轻佻道:“今夜,让我的未婚妻阿山过来叙话,少司命也一同前来,咱们秉烛夜谈,也算是婚前互相了解一番,如何?”
叶楚然冷笑一声,拱了拱手道:“恕不能前往,”
魏王看着叶楚然的娇艳模样,心头愈发燥热,一想起马上就能成婚,也不急在一时,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转身朝大殿里走去。
秦渊敛眸拱手,面上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却一语未发。
身后,沉重的大殿木门缓缓合拢,隔绝了殿内的光影。
魏王那瘦弱的背影和姜昭棠冷厉的脸色,也随着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渐渐隐没在门外的沉沉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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