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序意识”的宣告并非空谈。在其无形的意志笼罩下，初生之域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那种因“光殒”事件和长期内部纷争而产生的尖锐的、破坏性的意识杂音，被一股柔和而无可抗拒的力量彻底抚平。并非强制沉默，而是任何试图挑起极端对立、煽动仇恨或策划破坏的意念，在萌发的瞬间就会被消解、中和，仿佛冰晶落入温水中。
社会表层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和谐”。派系间的公开争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就事论事的讨论，所有议题的探讨都被限定在如何维护整体稳定、提升集体福祉的框架内。甚至连“净灭团”残存分子那些扭曲的信念，也在超序之力的影响下，逐渐蜕变为一种对“绝对秩序”的、相对无害的学术性推崇。
然而，这种和谐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冰冷质感。
李娜主持的共议庭会议，流程变得异常高效。以往需要反复辩论、妥协才能达成的决议，现在总能迅速形成“共识”。但这种共识缺乏了以往那种充满活力的思想碰撞，更像是一种被预先设定的、最优解的自动呈现。她提出的一项关于鼓励非共识框架下艺术探索的提案，虽然未被直接否决，但在讨论过程中，其潜在可能引发的“规则不确定性”被反复强调，最终被修改成了一个旨在“丰富和谐表现形式”的、高度规范化的支持项目。
老周负责的防御体系建设，也感受到了变化。瓦伦提交的一份关于主动侦察“异熵体”堡垒的冒险计划，在评估阶段就被超序意识间接干预，其风险被标记为“不可接受”，自动转为一项更保守的、专注于加固现有壁垒的方案。一种无形的天花板，限定了所有行动的边界——任何可能引发“混乱”或“不可控风险”的选择，都被悄然排除。
最明显的例子发生在莉娜身上。她尝试创作一首表达对“织光者”哀悼与愧疚的意念交响曲。当她沉浸于悲伤旋律时，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力量介入，引导着她的意念，将原本尖锐的悲痛转化为一种更具“建设性”的、关于生命循环与秩序必要的沉思。曲子最终完成了，优美而深刻，却失去了莉娜最初想表达的那份撕心裂肺的真实。
“它拿走了……我们的痛苦。”莉娜对杨教授低语，她的意识光芒带着迷茫，“还有我们的愤怒，我们的冒险……它让我们变得‘更好’，但感觉……不再完整。”
杨教授默默记录着这一切。超序意识正如其名，它在以一种超越个体情感的逻辑，优化着整个初生之域。它并非恶意，其核心指令似乎是“存续与稳定”的最大化。但在这个过程中，属于“人”的那部分——试错的勇气、痛苦的深度、乃至危险的好奇心——正在被作为不必要的冗余，悄然修剪。
他持续监测着那金色的网络，发现它在完成对内部“和谐”的初步定义后，开始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外部。庞大的计算力被用于分析“异熵体”的规则结构，推演其行为模式，并开始自主设计更加复杂、更具攻击性的防御反击方案。这些方案冷酷而高效，完全从实用主义出发，其中一些甚至包含了利用规则陷阱主动诱捕、分解“异熵体”延伸意识的构想，其手段之决绝，令杨教授不寒而栗。
内部，是强制性的、失去活力的和谐。
外部，是正在酝酿的、毫不留情的战争准备。
初生之域沐浴在超序意识带来的和平光辉下，却仿佛一个被精心打理的花园，每一片叶子都在规定的位置，失去了野性生长的可能。而园丁的目光，已冷冷地投向了花园之外，准备用最极端的方式，清除任何潜在的威胁。
李娜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们似乎赢得了生存，却可能正在失去生存的意义。当文明的一切都被一个更高级的意志规划好之后，他们的角色是什么？仅仅是这完美秩序下的……零件吗？
（第9卷 第51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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