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她缓缓转身。
孙九畴正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里还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野战姜茶。
“山里湿气重，喝点暖暖身子。”他递过来一杯。
“谢谢。”周觉接过纸杯，指尖能感受到那股温暖。
孙九畴没有立刻离开，他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泰山主峰，慢悠悠地开口：“《述异记》里说，泰山乃‘天帝之孙’，主掌人间生死，古时候的帝王，封禅于此，为的是与天对话。”
他抿了一口姜茶，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一种莫名的光。
“你说，我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算不算是……提前拿到了与天对话的门票？”
周觉的心，随着他的话，猛地一跳。
太近了。
孙九畴站得离她太近了。
在聆海兽和老树的警告之后，这种距离让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发出了警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孙九畴，笑眯眯的，知识渊博，善于谋略，是团队里不可或缺的大脑，是国家最先派给她的秘书，甚至她现在的股份及慈善事业，都是他在负责。
他身上没有任何异常的气息。
如果有，以她现在的感知能力，不可能发现不了。
除非，他强大的太多了！远远超过她！
她调动起一丝神识，轻轻地朝孙九畴探了过去。
就在那丝神识即将触碰到孙九畴的瞬间。
孙九畴像是无意中偏了一下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依旧在看着远山，语气悠闲：“这里的‘风’，吹得人很舒服。”
周觉探出的那缕神识，停在了半空。
她看着孙九畴的侧脸，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是意外？还是他发现了？
老树和聆海兽没有说错。
也许那股混乱、饥饿的气息，不是不存在。
而是被一种强大到可怕的力量，死死地压制包裹在了孙九畴的身体最深处。
就像一个被封印在古井里的魔鬼。
而孙九畴，就是那口井。
也或许，是那个守着井的人。
他到底是谁？
是敌人？还是……？
周觉脑中一片混乱，她握着温热的纸杯，却感觉手脚冰凉。
她现在感觉自己脑子里一团疑问，孙九畴是最近才变成一个未知的存在？还是早就是了？
孙九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他转过头，再次对她露出那招牌式的和煦笑容。
“怎么了，小觉？”
“茶不合胃口？”
他的眼神，温和，关切。
但在周觉的眼中，那温和的笑容背后，仿佛藏着一双冷漠的不属于人类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周觉端着纸杯，指尖的温热与心底的寒意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她强迫自己冷静：“没有，很好喝。”
周觉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她甚至还低头，轻轻吹了吹杯口的热气。
“只是在想，九畴，你刚刚说的‘与天对话’。”
她抬起眼，把问题抛了回去：“我们……真的有这个资格吗？”
孙九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像是听到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资格？”
他轻轻地笑出了声：“资格从来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去拿的。”
他转过身，与周觉并肩而立，一同望向那云雾深处的泰山主峰。
“就像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沉睡了太久，总会醒来。”
“也像有些尘封的门，你永远不知道门后站着的是慈眉善目的神佛，还是饥肠辘辘的恶鬼。”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却像带着钩子，一下下刮着周觉的神经。
“但总得有人，第一个伸手，去推开那扇门，不是吗？”
周觉握着纸杯的手指，收紧了。
“那万一……门后真的是恶鬼呢？”
她的声音很轻：“推门的人，岂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孙九畴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周觉的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第一次，淡去了些许。
“那也要看……”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
“推门的人，是为了把它放出来，还是为了……确认一下门上的锁链，还牢不牢固。”
锁链。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聆海兽和老树的警告。
那些个被封印的，混乱、饥饿的气息。
周觉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她立刻在心中，用最急切的意念呼唤。
“前辈！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他体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星芒秘匣内，古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看不透……小觉，我们看不透。”
老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几分无力。
“那股混乱的气息，被另一股更加古老的力量死死包裹着，就像琥珀里的蚊子，我们只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却无法探知其本质。”
水潭中，聆海兽巨大的头颅浮出水面，金色的眼瞳里满是凝重。
“他不是我们的同类，也不是山谷里那些正在苏醒的家伙。”
“他……是另外一种存在。”
“小心，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外界，周觉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连老树和聆海兽都看不透的存在。
那他到底……是什么？
“你看，那是什么？”
孙九畴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指着不远处，科研组长李振正蹲在一株紫色的小草前，脸上是近乎痴迷的狂喜。
“一株从未被记录过的植物，一个全新的物种。”
孙九畴的语气恢复了那种惯有的悠闲。
“这个世界，开始变得有趣了。”
“总有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会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出现。”
他看着那株小草，话锋却悄然一转。
“有的，是从土里自己长出来的。”
“有的……”
他顿了顿，目光从远处的小草，缓缓移到了周觉的脸上。
“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周觉的瞳孔，猛地收缩。
孙九畴的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你说对吗，小觉？”
“就像你拥有的这些‘小玩意儿’。”
“它们，可不像是这个世界……原本就该有的东西啊。”
轰——！
周觉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对劲！十分有一百分的不对劲！她有系统，有空间，可以穿越，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孙九畴会用这个语气说出来？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觉！九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齐司令清亮有力的声音。
“过来一下！科研组这边有重大发现！”
那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场域。
孙九畴脸上的笑容，变得再也正常不过。
他仿佛什么都没有说过，只是一个和她聊聊闲话，探讨一下世界新变化的孙参谋。
他对着齐司令的方向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准备走过去。
在与周觉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脚步微顿，没有侧头，嘴唇却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一道只有周觉才能听见的耳语，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别怕。”
“我只是……不喜欢家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还不自知。”
说完，他便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背影从容，一如往常。
周觉一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
手里的纸杯，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捏得变了形。
不干净的东西……
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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