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烙铁深深陷入巴特尔肩胛的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浓郁的白烟裹挟着焦糊和冰寒的诡异气息升腾而起,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人几欲窒息。巴特尔那幼小的身体在匈奴武士铁钳般的按压下,如同离水的鱼一般疯狂地抽搐、弹动,每一次剧烈的痉挛都仿佛要挣断他那脆弱的骨头。喉咙深处迸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那是生命被极限痛苦扼住咽喉的嘶鸣。
阿古拉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戛然而止,她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泥泞里,头颅无力地歪向一侧,沾满污泥和泪水的脸上残留着凝固的惊骇与绝望,像一具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
李铮的视野边缘瞬间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又在下一秒被篝火中心那幽蓝跳跃的鬼火强行拉回。他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铁锈腥甜,温热的液体沿着冰冷的唇角蜿蜒而下。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在格格作响,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欺骗和被碾压的滔天怒火。那烙铁灼烫的,何止是巴特尔的皮肉!那冰寒的烙印,分明是烙在他刚刚剥去现代人最后一丝软弱的、赤裸的灵魂上!
老萨满浑浊的眼珠在幽蓝火光下反射着一种近乎非人的专注。他枯爪紧握着铁钳,手腕稳定得可怕,精准而冷酷地控制着那枚冰焰烙印在巴特尔伤口深处停留的时间。那被白狼王爪风撕开的创口,边缘的皮肉在极致的冰寒与诡异的灼烧双重作用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焦黑色,而中心烙印的位置,则诡异地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流动着幽蓝微光的冰晶,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呜……嗬……”巴特尔的抽搐终于微弱下去,身体不再剧烈弹动,只剩下偶尔的、无意识的轻微震颤。喉咙里的声音也只剩下游丝般的呻吟。他脸上那层幽蓝的冰晶似乎黯淡了些许,但并未完全消退,反而如同被烙印吸引,丝丝缕缕的寒气正缓慢地朝着肩胛处的烙印汇聚过去。
老萨满猛地抽回烙铁。那幽蓝的冰焰在离开皮肉的瞬间,如同活物般在烙铁尖端跳跃了一下,随即才不甘地黯淡下去,还原成冰冷的金属。他看也不看几乎没了声息的巴特尔,枯瘦的手指极其隐蔽地在烙铁柄上摩挲了一下,仿佛在确认那上面残留的、来自冰骨的奇异触感。随即,他转过身,面向惊惧交加的匈奴武士和奴隶们,浑浊的眼中重新填充上那种高深莫测的神圣感。
“冰鬼的诅咒……已被长生天的神火……钉死!”他张开枯瘦的双臂,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宣告神谕,“寒毒……锁于血肉!这孩子……命保住了!”他刻意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阿古拉和奄奄一息的巴特尔,又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李铮,才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补充道,“但……长生天的怒火需要平息!这汉奴……带来邪物,冲撞神灵!把他……拖到羊圈去!让冰寒的夜风……洗净他的罪孽!”
刀疤脸武士格日勒图脸上惊惧未消,但听到萨满的宣判,眼中立刻涌起如释重负的残忍。他毫不犹豫地一挥手,两个粗壮的武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李铮。
李铮没有挣扎。当那双粗糙、带着浓重羊膻味的大手粗暴地抓住他双臂,将他整个人如同拖拽一捆枯草般向后拖去时,他甚至连一丝反抗的意图都没有。他的身体虚脱得厉害,失去冰骨后,那股支撑他熬过酷寒和亡魂尖啸的诡异力量仿佛被彻底抽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疲惫。右臂上那蚀骨的冰寒虽然消退了大半,但残留的麻木和刺痛依旧清晰,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骨头上。
他只是扭过头,最后看了一眼篝火的方向。
幽蓝的火焰依旧在跳跃,冰冷的光芒映照着萨满枯槁而诡秘的身影。那个老东西正微微低头,枯瘦的手指极其隐晦地抚过自己宽大的袍袖——那里面,正藏着那块被投入火焰却未被焚毁、反而被其趁乱攫取的冰骨!萨满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一丝压抑不住的、如同饿鬼舔舐刀尖鲜血般的贪婪满足,在幽蓝火光的映衬下,如同深渊裂缝般一闪而逝。
李铮的心彻底沉入冰海。这老鬼,根本不在乎巴特尔的死活!他贪婪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那块神秘的冰骨!所谓的驱邪仪式,所谓的冰焰烙印,不过是他精心导演的一场戏,一场用来遮掩他窃取冰骨、同时将带来“邪物”的自己彻底打入深渊的戏!
“嗬……嗬……”巴特尔微弱的呻吟声被寒风吹散。
“呜……”阿古拉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两个声音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李铮的耳膜。
他被两个匈奴武士粗暴地拖行着,双脚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犁出两道痕迹。羊圈特有的、混杂着粪便、腐败草料和牲畜腥臊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圈栏是用粗糙的树干和带刺的灌木枝条勉强捆扎而成,缝隙很大,根本挡不住草原上无孔不入的寒风。
“进去!你这带来厄运的汉狗!”一个武士恶狠狠地咒骂着,猛地一脚踹在李铮的腰眼上。
剧痛传来,李铮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重重摔进羊圈里冰冷的泥泞和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羊粪污秽之中。腥臊的泥浆瞬间灌满他的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砰!”一声闷响,羊圈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栅栏被粗暴地关上,一根粗大的木杠被狠狠插上,将出口彻底封死。
“好好享受长生天的‘恩赐’吧!哈哈!”武士们充满恶意的嘲笑声随着他们离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被呼啸的寒风吞没。
李铮挣扎着从恶臭的泥污中抬起头,抹去糊住眼睛的污物。刺骨的寒风立刻如同无数把细密的小刀,从羊圈木栏的缝隙里疯狂地灌进来,狠狠切割着他单薄破烂的衣衫下裸露的皮肤。失去冰骨后,那点微弱的、源自冰骨本身的奇异抗寒能力也消失了。寒冷,纯粹的、物理的、足以冻毙生命的严寒,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疯狂地撞击着,发出密集的“咯咯”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肺的痛感,吸入的冰冷空气仿佛要将他的气管冻结。他蜷缩起身体,拼命地往羊群聚集的地方挪动,试图从那些同样瑟瑟发抖的羊身上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羊圈里弥漫着绝望的死寂。十几个匈奴奴隶蜷缩在角落里,如同受惊的鹌鹑。他们大多衣不蔽体,身体在寒风中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眼神麻木空洞,对李铮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死气沉沉。
只有一个人例外。
在李铮艰难地挪到羊群边缘时,一个身影无声地靠近了他。是阿吉泰。这个年轻的匈奴奴隶脸上残留着惊魂未定,嘴唇冻得发紫,眼神复杂地看了李铮一眼,又警惕地扫了一眼羊圈入口的方向,确认武士们确实走远了,才飞快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小块巴掌大的、用肮脏皮子包裹的东西,迅速塞进李铮冰冷僵硬的手里。
入手是粗糙干硬的触感,还带着一丝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余温。
“吃……快……”阿吉泰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急促的喘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格日勒图……不会放过你……明天……会更难熬……活下去!”
说完,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缩回了自己的角落,重新蜷成一团,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只留下一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背影。
李铮低头,借着羊圈缝隙透进来的、远处篝火微弱的幽蓝余光,看清了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比石头还硬的、黑乎乎的肉干,上面沾着污渍和几根羊毛。这恐怕是阿吉泰从自己牙缝里省下、甚至是从牲畜的饲料里偷偷抠出来的救命粮!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李铮的鼻腔。在这个冰冷绝望的囚笼里,这点微小的善意,比冰骨曾经带来的力量更让他感到震撼。他艰难地抬起几乎冻僵的手,将那块干硬的肉干塞进嘴里。牙齿用力地撕咬着,如同在啃咬一块风化的木头,咸腥和腐败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但他却觉得这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带着温度的东西。
他一边机械地咀嚼着,一边抬起头,目光穿透羊圈粗糙的木栏缝隙,死死地望向远处那堆幽蓝的篝火。
火光跳动,映照着萨满毡帐模糊的轮廓。那个枯槁的身影似乎已经进入了毡帐。李铮仿佛能看到,那老东西此刻正躲在温暖的毛皮毡毯下,贪婪地摩挲着那块幽蓝的冰骨,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攫取到珍宝的狂喜!
篝火旁,巴特尔小小的身体依旧躺在冰冷的泥地上,无人理会。阿古拉也依旧昏迷在泥泞里。几个匈奴武士围坐在篝火稍远些的地方,喝着劣质的奶酒,发出粗鲁的笑声,对近在咫尺的垂死母子视若无睹。奴隶们更是躲得远远的,生怕沾染上所谓的“邪气”。
李铮冰冷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巴特尔肩胛的位置。那枚冰焰烙印在幽蓝的篝火映照下,正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诡异的幽蓝光泽。那光泽并非反射火光,而是从烙印深处透出的!如同一个微小的、不祥的冰核,正贪婪地吸收着巴特尔身体里残存的热量,将冰寒的力量更深地渗透进去!
一种强烈的直觉如同冰锥刺入脑海——这绝不是治疗!这该死的烙印,分明是那老萨满用冰骨的力量设下的另一个恶毒圈套!它锁住了巴特尔体内扩散的寒毒?不!它更像是一个锚点,一个将巴特尔的生命力与冰骨、或者说与那老萨满的某种邪恶目的强行连接起来的媒介!
“呃……”巴特尔在昏迷中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抽气声,小小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又无力地瘫软下去。肩胛处的幽蓝烙印,光芒似乎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
李铮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鬼手狠狠攥住!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异样感觉,如同冰冷的丝线,猝不及防地缠上了他的意识!
不是亡魂的尖啸——那声音自从冰骨离手后,就如同退潮般远去了。这是一种更低沉、更混乱、更充满无尽怨毒的……低语!
无数破碎的、模糊的、带着不同口音的匈奴语、汉话甚至他完全听不懂的古老语言的音节,如同被冻结了千万年的幽灵,断断续续地、毫无逻辑地、强行地灌入他的脑海:
“…冷…好冷…”
“…骨头…我的骨头…”
“…长生天…背弃…”
“…血…要血…”
“…萨满…骗子…诅咒…”
“…还给我…还给我…”
声音层层叠叠,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响!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携带着刺骨的冰寒和深入骨髓的绝望怨毒!这感觉,远比之前冰骨直接带来的亡魂尖啸更加阴冷、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
李铮猛地抱住头,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和寒意蜷缩得更紧,喉咙里溢出野兽般的低吼。他拼命地抵抗着这股来自虚无的、如同亿万冰针攒刺灵魂的侵袭!
怎么回事?!冰骨明明已经被那老东西夺走了!为什么这些亡魂的低语反而缠上了自己?!
混乱的低语中,一个极其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意念碎片,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强行印入他的意识——那意念的来源,赫然指向远处篝火旁昏迷的巴特尔!或者说,是指向他肩胛上那枚幽蓝的冰焰烙印!
是烙印!那烙印如同一个打开的、扭曲的通道!那些被冰骨吸引、又被老萨满仪式扰动的亡魂,它们的一部分怨念和冰寒,正通过那个烙印,与巴特尔微弱的生命气息产生了某种诡异的连接!而自己……自己这个曾经长时间接触冰骨、灵魂深处或许已经被打上某种无形印记的人,竟也被动地感应到了这条亡魂怨念的“通道”!
李铮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和痛苦而收缩到了极点!那老萨满!他不仅夺走了冰骨,他还在利用巴特尔的身体,利用这枚烙印,作为他掌控和汲取亡魂怨念力量的媒介!他要把巴特尔,连同那些亡魂,都变成他力量的一部分!
“嗬……嗬……”巴特尔无意识的痛苦呻吟,在亡魂低语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刺耳。
李铮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远处毡帐的轮廓,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胸腔里那团被欺骗、被剥夺、被残酷碾压后点燃的怒火,在亡魂怨毒低语的浇灌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轰然炸开,烧尽了最后一丝犹豫和软弱!
他艰难地、一寸寸地抬起自己空落落的右手。那只手曾经紧握冰骨,感受过它带来痛苦的同时也带来威慑的“力量”。此刻,五指因为寒冷和用力过度而扭曲着,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轻响。掌心空空如也,却仿佛残留着冰骨那刺入骨髓的寒意和沉甸甸的重量。
远处,萨满毡帐的门帘似乎被风吹动了一下,缝隙里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幽蓝光芒,一闪即逝。
李铮的嘴角,缓缓咧开一个无声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一种被命运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后磨砺出的、带着血腥气的狰狞。他沾着污泥和血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灵魂深处最坚硬的寒冰中凿刻而出:
“老东西……我的东西……没那么好吞!”
“你拿走的……我会让你……连皮带骨……加倍吐出来!”
寒风卷过羊圈,呜咽着,如同万千亡魂的应和。他猛地攥紧空拳,指甲深深陷入冰冷的掌心,一丝新鲜的温热沿着指缝渗出,瞬间又被冻结。
草原的夜,深不见底。远处篝火的幽蓝光芒在寒风中摇曳,如同鬼魅的眼眸。而在这肮脏、恶臭、冰冷的羊圈深处,一颗名为复仇的种子,已在血与冰的浇灌下,破开了绝望的冻土,露出了它沾满泥泞却无比狰狞的芽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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