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紧紧抱着女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泣不成声。
何锦花也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水,一遍遍安慰母亲。
“娘,别哭了,我会好好的,到了就给你们写信……”
何见山面色凝重,只沉声对何三郎道:“老三,把你妹妹安全送到,这是大事!”
何有田跟何大郎在一旁唉声叹气,周氏也难得地没有说风凉话,只是默默看着。
张氏最后给儿子整了整衣领,又把那个沉重的包袱递给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去吧,路上小心。”
商队派来的一个伙计赶着一辆骡车来接人,催促着上路。
何锦花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多年的家、熟悉的村庄和哭泣的亲人,毅然转身上了骡车。
何三郎也利落地跳上车辕,对着家人挥挥手:“爷、奶、爹、娘、大伯大伯娘、二叔二婶、大哥二哥四郎,我们走了!”
“等我们的好消息!”
骡车吱吱呀呀地启动,缓缓驶离村口,渐渐消失在朦胧的晨雾与家人的视线中。
骡车上,何三郎兴奋地东张西望,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而何锦花,抱着小小的包袱,望着窗外逐渐陌生的田野和山峦,心情复杂难言。
她本该因为那场荒唐的婚事而伤心欲绝,因为背井离乡而恐惧不安。
的确,这些情绪都存在,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底。
但奇怪的是,随着车轮滚动,离石塘村越来越远。
另一种更强烈、更陌生的情绪,如同破土的嫩芽,悄然在她心底滋生。
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一种挣脱了无形枷锁的自由感!
她不再是被困在方寸之地,等待命运安排的何家女。
也不再是那个险些被推进火坑的可怜虫。
何锦花打开车窗户,带着凉意的风拂过她的脸颊。
让人不由得心神一震。
之前那些沮丧的感觉渐渐地都被抛之脑后了。
前路未知,或许充满艰辛,但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这种期待感冲淡了离愁,让何锦花的脸颊上透出了一丝鲜活的光彩。
她悄悄握紧了拳头,目光投向骡车前进的方向。
那里,是通往京城的漫漫长路,也是通往新生的起点。
……
就在何三郎与何锦花跟着北上的商队离开石塘村之后,不过两日功夫。
何家人刚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还未完全放下。
第三日一早,那辆带着邱家标记的青篷马车,便又一次嘚嘚地驶进了石塘村,停在了何家院门外。
来的依旧是那位神态倨傲的胡管事。
这一次,他身后跟着的小厮手里,捧着一个用红布覆盖的托盘。
何有田一看到这马车,脸就白了三分,手心直冒汗。
何老爷子何见山眼神一凛,低声道:“老大,你嘴笨,到后面去,别出声。”
“老婆子,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们也机灵点。”
何见山快速地交代完之后,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率先迎了出去。
“胡管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进请进!”
何见山脸上堆起朴实的笑容。
胡管事矜持地点点头,目光习惯性地在院子里扫了一圈。
似乎没看到想见的人,但也没太在意。
他转身迈步进了堂屋。,身后的小厮将那个红布托盘放在桌上。
“何老爷子。”
胡管事坐下,接过周氏小心翼翼奉上的粗茶,依旧是嫌弃地没碰。
胡管事直接开门见山:“夫人惦记着何姑娘,眼看着婚期将近,特意让府里针线上人赶制了嫁衣。”
“今日特地送来给何姑娘试试,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拿回去修改。”
他说着,示意小厮揭开红布。
红布下,是一件大红色的嫁衣。
料子倒是绸缎的,但颜色不是鲜亮的大红色,反而看起来有些灰扑扑的。
像是用不知道积压多久的存货做的。
上面的刺绣更是简陋。
鸳鸯不像鸳鸯,凤凰不像凤凰。
针脚歪歪扭扭,甚至能看到明显的线头。
金线银线用得极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俗气的亮片点缀。
整件嫁衣透着一股敷衍且廉价的味道。
陈氏和张氏下意识地探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陈氏的心就彻底凉透了,同时也涌起一股巨大的庆幸。
这嫁衣,连镇上稍微富裕点人家嫁女儿做的都不如。
邱家果然根本没把锦花当回事,没把这门亲事放在心上。
恐怕真如四郎所说,只是找个幌子!
何见山自然也看出了门道,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哎哟哟!这……这怎么敢当!”
“劳夫人如此费心!这嫁衣真是……真是太好看了!”
何见山夸得言不由衷,演技却十分到位。
胡管事心里撇撇嘴,果然夫人说的对。
村里人有什么见识?
随便糊弄的东西,他们还夸好看呢!
于是胡管事假意谦逊了几句,终于切入正题:“何姑娘呢?快请出来试试吧。夫人还等着回话呢。”
何见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立刻换上一副愁苦万分的表情。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声音都带上了哽咽。
“胡管事……您……您来得不巧啊!我家锦花她……她没这个福气啊!”
胡管事眉头一皱:“老爷子此话怎讲?”
“年后那场倒春寒,厉害得很啊!”
何见山演得情真意切:“锦花那孩子不小心染了风寒,本以为喝几副药就好了!”
“谁承想……谁承想竟一病不起!高烧不退,人都烧糊涂了,说胡话!”
“差点……差点就没了啊!”
旁边的陈氏立刻配合地低声啜泣起来,周氏和张氏也一脸沉重。
胡管事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病了?如此严重?为何不送到县里寻个好大夫?”
何见山立刻接话,语气急切:“找了!怎么没找!”
“县里的郎中也请了,药吃了不少,可就是不见好!”
“眼看着人都不行了,我们真是没法子了!”
接着何见山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后来,是我家四郎说,京城郊外有个‘双瓶寺’,寺里有一位得道的‘双瓶大师’。”
“最擅长做法事驱邪治病,有起死回生的神通!之前我家小五还托了大师给锦花算过命!”
“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凑了所有家底,托了北上的商队,把锦花送去京城,求大师救命去了!”
说着,何见山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之前大师算命的时候就说过了,锦花有个大劫,没想到就应在这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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