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仪式残留的尘埃尚未落定,镜族圣殿的断壁残垣间流淌着诡异的寂静。吴境靠在冰冷倾颓的巨大石柱上,左臂自手肘至肩头,皮肤之下清晰浮现着一串串流动的幽蓝符文,它们无声闪烁,每一次明灭都精准地剥离掉一天的寿命——十年献祭,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夜的倒计时,冰冷地爬满了他的血肉。
镜族圣女白璃默默守在一旁,素白裙角沾染着圣殿碎裂晶尘。她看着吴境,那双曾被观测者之力浸染得近乎漠然的眸子深处,此刻挣扎着细微的痛苦涟漪。
就在这沉重的静默里,吴境右眼角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细小的冰锥要从内部刺破眼球。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按住右眼。指尖触碰到眼睑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却顽强不屈的意识波动,如同深海中即将熄灭的烛火,骤然撞入他紧绷的神经。
“阿…时?”吴境的声音干涩沙哑。
像是回应他的呼唤,沉寂已久的时茧纹路猛地在他右眼瞳孔深处亮起。不再是此前分裂时的混沌微光,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凝聚到极致的炽白!它并非温和地显现,而是带着撕裂般的刺痛和磅礴的能量,骤然绽放!
“呃啊——!”
炽白的光芒如同挣脱束缚的洪流,从他右眼汹涌喷薄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废墟殿堂。光芒所及之处,倾颓的殿柱、碎裂的水晶、漂浮的尘埃……一切物体都被光芒穿透,失去了实体感,殿堂的空间本身似乎也在剧烈扭曲、拉伸,变得不再稳定。
白璃惊呼出声,被强光刺得闭眼后退,但她强忍着灼痛,勉强透过指缝看向吴境的方向。她看到在那片狂暴的炽白光芒核心,吴境的身影被拉长、扭曲,仿佛随时会被光芒吞噬撕碎。光芒之中,无数细碎的光点急速旋转、汇聚,飞快地勾勒出一幅清晰得令人心悸的画面——
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天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紫铜色,巨大的、如同金属骨架般的奇异植物扭曲地伸向天空。空气中弥漫着粘稠的、带着金属锈蚀气味的“灵雾”。画面聚焦在一处被庞大阴影笼罩的环形山谷底部。
谷底中央,躺着一个人。
吴境的心脏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攥紧。那具躯体穿着样式古怪、布满焦痕与撕裂口的黑色衣袍,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张脸,那张即使苍白冰冷、失去所有生机也依旧刻入他骨髓的面容……是他自己!另一个吴境!
更让吴境瞳孔收缩、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尸体的左臂——本该是时砂构筑的、承载着他观测之力与情感封印的左臂,在那个倒下的自己身上,齐肩而断!断口处一片焦黑,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污浊的血浸透了身下的焦土。而尸体的旁边,散落着几块形状扭曲、边缘闪烁着诡异青光的金属碎片,碎片上隐约可见繁复的古老纹路。
一个更高、更模糊的身影轮廓,笼罩在尸体的上方。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那人缓缓弯下腰,伸出一只带着某种奇异手套的手,似乎想去触碰尸体胸前的位置……
“五级世界的气息……死亡……”白璃捂住嘴,声音因恐惧和某种源自血脉的感应而剧烈颤抖。在那炽白光芒构成的画面深处,她捕捉到一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源自青铜门的冰冷波动,正从那具尸体旁的金属碎片上散发出来!
嗡——!
画面骤然定格、放大。那具倒在焦土中的“吴境”的脸,每一个细节都被光芒强制性地、无比清晰地烙印进吴境的脑海——毫无血色的皮肤,凝固着最后一丝痛苦绝望的嘴角,以及那双……本该紧闭的眼睛!
就在吴境与那“尸体”空洞眼神接触的刹那,异变陡生!
画面中,那具本该死透的躯体,那双本该失去所有光泽、空洞洞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吞噬一切的漆黑!
那两团纯粹的黑暗,穿透了空间,穿透了光芒构成的画面屏障,毫无征兆地、死死地“盯”住了现实中的吴境!
一股混合着极致的恶意、亘古的腐朽与冰冷死寂的意念,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顺着那漆黑目光的凝视,狠狠刺入了吴境的神魂!
“呃——!”吴境如遭重击,身体剧烈一震,右眼喷薄的光芒瞬间变得紊乱不堪,发出滋滋的爆鸣。封印在左臂的时砂之力受到强烈冲击,幽蓝的倒计时符文疯狂闪烁、跳跃,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解!
喷薄的炽白光芒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发出濒临破碎的、尖锐刺耳的滋滋声,骤然熄灭。
刺骨的冰冷并未随着光芒的消逝而散去。那两团透过画面屏障投射而来的、纯粹的、毫无生机的漆黑“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吴境的意识。那不是视觉上的对视,而是灵魂层面无声的宣告,带着一种跨越世界壁垒的、冰冷的、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
“吴境!”白璃惊呼着抢步上前,扶住他剧烈摇晃的身体。入手一片冰凉,仿佛触摸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块刚从冻土中挖出的寒铁。
吴境死死咬紧牙关,齿缝间溢出咯咯的摩擦声。他的右眼眼眶边缘,数道细小的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开,一丝粘稠、闪烁着微弱金芒的液体——时之血,顺着裂痕缓缓渗出,在下颌拉出一道惊心的金线。左臂之上,代表十年寿元倒计时的幽蓝符文如同垂死的昆虫疯狂抽搐闪烁,每一次明灭都带起钻心的抽痛,封印其下的时砂力量和躁动的观测之力在冲击中发出沉闷的咆哮,几乎要撕裂他的臂骨。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得像是要砸碎肋骨。寒意从脊椎深处炸开,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五级世界……死亡……断臂……还有那双不属于活人的眼睛……
那不是来自未来的幻视,也不是过往的残影。画面传递过来的气息,陌生而真实,带着更高位面世界特有的、沉重的物质感和粘稠的灵压氛围。那冰冷的死气,那断臂空荡荡的绝望,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钉在他的感知里。
“那…是什么?”白璃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过他渗血的右眼和狂闪的左臂符文,“那气息…那画面…它…它在看你!那不是幻象!”
吴境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喉咙像是被那无形的冰冷目光紧紧扼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深处传来的剧痛。“五级世界……”这四个字沉重地碾过心头,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窒息感。阿时残留意识拼尽最后的燃烧,竟窥见了如此可怖的一幕?那是另一条时间线的终局?还是一个必然降临的未来?
蓦地,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游出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左臂。画面中那个死亡的自己,失去了至关重要的时砂左臂!
几乎是同时,他左臂上闪烁的幽蓝倒计时符文骤然一暗,仿佛被无形之物吞噬了光芒,并非熄灭,而是陷入一种死寂的停滞。紧接着,一股尖锐无比、远超此前封印反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符文深处炸开!那感觉,像是有人用烧红的烙铁,狠狠按进了他灵魂深处某个与左臂紧密相连的烙印上!
痛!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痛!
吴境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全靠白璃死死搀扶才勉强站立。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那串代表寿元流逝的幽蓝符文,在短暂的死寂停滞之后,正以一种异常狂暴的频率疯狂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阵血肉被无形之力撕扯的剧痛。而在符文剧烈波动的间隙,几个极其古奥、散发着不祥青铜光泽的扭曲符号,如同深水中泛起的沉渣,在那幽蓝光芒中一闪而逝!
青铜门密钥的形状!
封印仪式镜中映出的三头六臂恶魔额间碎片的纹路!
它们此刻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试图融入他献祭寿元所构筑的封印符文之中!如同致命的寄生虫,正贪婪地啃噬着他的生命烙印!
冷汗瞬间浸透了吴境的后背。寿元……封印……苏婉清消散的时间……还有此刻试图侵入的青铜门烙印……这绝不是巧合!献祭十年寿命所构筑的封印,不仅锁住了他狂暴的观测之力,似乎也成为了某种更高层次诅咒或标记的绝佳载体!这具身体,这条命,早已被重重枷锁缠绕,而他自己,直到此刻,才真正窥见那枷锁上斑驳而冰冷的青铜锈迹。
右眼灼痛的裂痕,左臂撕裂般的剧痛,心脏被未知寒意攥紧的窒息……废墟中冷冽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尘埃和毁灭的气息。
他死死盯着左臂上那串疯狂闪烁、正被不祥青铜纹路侵蚀的幽蓝符文,每一个跳动的光点都在无声地倒数着他和苏婉清共同的终点。那深埋于时砂中的童年记忆,那个正在消散的面容……她的消失,是否也如这倒计时一般,早已被冰冷的规则刻下?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残破的圣殿穹顶,投向那片被五级世界死亡阴霾笼罩的、虚假的星空。
“门……”一个沙哑破碎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原来钥匙…一直插在我的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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