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冥舟庇护的瞬间,那股熟悉的、无孔不入的阴寒死气与庞大水压再次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比之前更加沉重,仿佛整个冥湖的重量都集中在了这片区域。龙元护罩的光芒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嬴紧握星辰龙枪,枪身传来的温热与血脉相连的感觉是他此刻唯一的倚仗。他摒弃杂念,将灵觉提升到极限,循着怀中龙印核心与手中龙枪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悸动指引,如同一支离弦的暗金箭矢,向着湖底更深处疾速下潜。
周围的光线彻底消失,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即便是龙元灌注双目,视距也被压缩到不足三尺。灵识更是如同陷入泥沼,只能勉强感知周身数尺范围内的水流变化与能量波动。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唯有自己心脏有力的搏动声、血液流淌声,以及龙元运转时细微的嗡鸣,在这极致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下潜了约莫数十息,脚下的触感再次发生变化。不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某种……柔软、粘稠、带着弹性的物质,仿佛踩在了某种巨大生物的皮革之上。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古老、腐朽、却又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威严气息,如同沉睡的呼吸般,从下方弥漫开来,越来越清晰。
这气息并不暴戾,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压迫感,让嬴体内的龙元运转都出现了一丝滞涩。怀中的龙印核心与星辰龙枪的悸动也变得更加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敬畏与渴望交织的复杂情绪。
就是这里了!“沉睡者”的巢穴,或者说……其躯体的一部分?
嬴更加小心,将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连龙元护罩都压缩到紧贴皮肤,尽量减少能量外泄。他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沿着那柔软而巨大的“地面”缓缓移动,同时全力感应着龙印碎片的具体位置。
根据感应,碎片就在前方不远处,似乎嵌在这“地面”的某个地方。
他谨慎前行,脚下那种踩着活物皮革的触感越发明显,甚至能感觉到某种极其缓慢、却磅礴有力的搏动,从脚下深处传来,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引动周围的水流产生细微的涟漪,那股威严古老的气息也随之起伏。
终于,在前行了约莫百丈之后,他看到了目标。
前方那巨大的、柔软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直径约有三尺的凹陷。凹陷中心,一块约莫巴掌大小、与他怀中核心以及龙枪材质同源的暗金色碎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碎片表面同样铭刻着玄奥的纹路,只是这一块的纹路更加偏向于一种厚重的、承载万物的意韵,与星辰龙枪的锋锐凌厉截然不同。
第四块龙印碎片!
它半嵌在那柔软的“地面”中,表面蒙着一层薄薄的、如同蛛网般的灰色物质,似乎是被巢穴主人无意间沾染或封印于此。
嬴心中一阵激动,但动作却愈发轻柔。他缓缓靠近,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除了脚下那无边无际的“地面”和沉睡般的磅礴气息,并无其他异常。那“沉睡者”似乎并未察觉他这个渺小入侵者的到来。
他伸出左手,龙元包裹手掌,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块碎片,试图将其从那些灰色物质中剥离出来。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碎片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他脚下的整个“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并非外力导致,而是源自其本身的、仿佛沉睡中无意识的翻身或悸动!
这一下震动如此猛烈,以至于嬴感觉如同站在了一座突然苏醒的火山之上!狂暴的暗流瞬间生成,将他整个人冲得一个趔趄,险些失去平衡!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伴随着这声震动,那股原本沉静、古老的威严气息,骤然间带上了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不好!”
嬴心中警铃大作,知道最坏的情况可能发生了!这“沉睡者”即便没有完全苏醒,其一丝本能意识也已被惊动!
他再也顾不得小心翼翼,左手速度暴涨,龙元喷吐,如同龙爪般狠狠抓向那块暗金碎片!
“嗤啦!”
包裹碎片的灰色物质被强行撕裂!第四块碎片被他成功攫取在手!
入手冰凉沉重,与其他三块碎片瞬间产生强烈的共鸣,他怀中的龙印核心与手中的星辰龙枪同时发出愉悦的震颤!
但嬴根本没有时间喜悦!
就在他夺取碎片的同一瞬间——
“轰隆隆!!!”
整个“巢穴”仿佛彻底活了过来!他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地起伏、蠕动!那磅礴的搏动声陡然加速,如同擂动的战鼓!那股威严的气息如同爆发的海啸,带着被蝼蚁冒犯的滔天怒意,轰然席卷开来!
嬴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脚下传来,整个人被狠狠抛飞出去!他在混乱的暗流中勉强稳住身形,回头望去——
借着星辰龙枪自身散发的微光,以及那骤然亮起的、来自“巢穴”本身的、两轮如同巨大月亮般的幽绿光芒,他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他所站立的,根本不是什么湖底地面或巢穴!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覆盖着暗沉鳞甲的……脊背!
而那两轮骤然亮起的、如同湖泊般巨大的幽绿光芒,赫然是一对……缓缓睁开的眼眸!
眼眸之中,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幽绿漩涡,倒映着星辰龙枪的微光,也倒映出他渺小如尘埃的身影。那目光冰冷、淡漠、充斥着万古的死寂与一丝刚刚被唤醒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怒意。
这冥湖深处所谓的“沉睡者”,其本体,竟是如此庞然大物!仅仅是一部分脊背和一对眼眸,就已超出了他想象的极限!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嬴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颤抖,体内的龙元运转几乎停滞!这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
“吼……!!!”
并非通过声音,而是一道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低沉而宏大的意念咆哮,如同亿万怨魂的齐声哀嚎混合着星辰崩灭的巨响,猛地撞入了嬴的识海!
“噗——!”
嬴再也无法压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识海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七窍中都渗出了血丝!手中的星辰龙枪发出悲鸣,光芒急剧黯淡!
逃!
必须立刻逃离!
这是嬴意识恢复清明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念头!
他疯狂催动几乎凝滞的龙元,不顾一切地向着记忆中来时(冥舟可能停留)的方向冲去!星辰龙枪被他拖在身后,枪尖在水流中划出一道绝望的痕迹。
然而,那双幽绿巨眸只是淡漠地注视着他这徒劳的挣扎。
其中一只巨眸,那幽深的漩涡微微转动了一下。
下一刻,嬴前方的漆黑湖水,无声无息地……凝固了!
不是结冰,而是仿佛空间本身被冻结,化作了比万载玄铁还要坚硬亿万倍的壁垒!
“砰!!”
嬴收势不及,狠狠撞在那无形的空间壁垒之上,龙元护罩瞬间破碎,整个人如同撞上山岳,筋骨欲裂,再次喷血倒飞而回!
绝望,如同冥湖的冷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神。
前后左右,上下四方,所有的去路仿佛都被无形的力量封死!那双幽绿巨眸,如同掌控生死的神只,冷漠地俯瞰着这只在祂领域内挣扎的虫子。
祂似乎并不急于杀死他,只是享受着他这绝望的挣扎。
嬴半跪在冰冷(那巨兽脊背?)的“地面”上,拄着星辰龙枪,大口咳血,视线因为伤势和神魂冲击而变得模糊。龙元近乎枯竭,身体重创,神魂受创……似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他不甘地抬起头,望向那两轮幽绿的“月亮”,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就在他准备燃烧最后的本源,做殊死一搏的刹那——
怀中,那新得到的第四块龙印碎片,与他原本的龙印核心、星辰龙枪,在受到那巨兽恐怖气息的极致压迫下,竟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四者光芒同时内敛,并非黯淡,而是将所有能量与道韵向内收缩、凝聚!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苍茫、仿佛凌驾于这冥湖、这巨兽之上的微弱气息,悄然散发出来!
这股气息……似乎让那双幽绿巨眸……微微顿了一下?那淡漠的目光中,首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疑惑?
与此同时,嬴恍惚间似乎听到,一个极其微弱、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带着疲惫与一丝期待的叹息,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还不够……孩子……活下去……找到……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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