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壁”行动的雷霆余威与将作大营工头血淋淋的人头,如同两块巨石投入大宋这潭深水,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朝野的每一个角落。
朝堂之上,风气为之一变。以往那些惯于引经据典、空谈阔论的清流言官,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即便对实务特科、广设蒙学等新政仍有微词,也只敢在私底下窃窃私语,再无人敢如之前那般在朝会上公然抨击。毕竟,谁也不知道皇城司那无孔不入的耳目,是否已经盯上了自己。连蔡京之子蔡绦、鸿胪寺少卿王汭这等人物都因通敌嫌疑下狱待审,谁还敢轻易去触碰官家的逆鳞?
取而代之的,是务实之风开始抬头。户部、工部、兵部等衙门的官员,行走坐卧间都透着一股匆忙,奏疏中也多了许多具体的数据和可行的条陈,空话套话大幅减少。毕竟,官家看的是实效,是钱粮,是兵甲,而非华而不实的文章。
这股风气也影响到了地方。随着“清壁”行动部分案情主要是贪墨军资、吃空饷的部分有意透露,以及查抄出的惊人财产数额传开,各地官吏无不悚然。以往那些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与豪强勾结侵吞国税的行径,都不得不有所收敛。谁知道皇城司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自己?尤其是在朝廷严令推行新盐法、整顿市舶司的背景下,谁也不敢再如以往那般明目张胆。
而真正让新政开始触及社会根基的,是伴随着《新编数算启蒙》、《格物浅说》两书低价发售至各州县,以及“广设蒙学堂”的诏令下达。
在江南鱼米之乡,在西北边陲小镇,甚至在以往文教不盛的偏远村落,只要稍有条件的州县,都开始筹办或整顿原有的社学、义学,挂上“蒙学堂”的牌子。朝廷给予的廪饩虽然微薄,但对于许多家境贫寒的落第秀才或是略通文墨之人,仍是一份稳定的收入,足以吸引他们投身其中。
教学内容也不再是单一的《三字经》、《百家姓》。虽然传统的识字明理仍是基础,但那本薄薄的、印着数字等奇怪符号和简易图形的《新编数算启蒙》,以及讲述杠杆、滑轮、光影等粗浅道理的《格物浅说》,开始进入蒙童的视野。
起初,自然是质疑声四起。
“奇技淫巧,非读书人正道!”
“让孩子学这些,岂不是耽误科举正途?”
许多士绅家庭对此嗤之以鼻,严禁子弟接触。
然而,对于更广大的平民乃至匠户、商户子弟而言,这却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他们原本就难以在纯粹的诗书经典上与士族子弟竞争,如今这看似“实用”的知识,反而让他们看到了另一条或许能改变命运的道路。尤其是《数算启蒙》,那简便的计数和算法,对于帮助家里记账、经营小本生意,竟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
在汴京,一家新开的“格物书肆”前,排起了长队。大多是穿着短打的工匠、伙计,或是领着孩童的市井百姓,他们争相购买那两本价格低廉的“新学”书籍。
“俺家小子,学了这新算学,帮俺算账都快了不少!”一个贩夫模样的汉子喜滋滋地对旁人说道。
“听说这《格物浅说》里,有省力的法子,俺们东家让大家都来看看……”一个工匠打扮的人低声议论着。
种子,已然播下。虽然它还很弱小,虽然它面临着传统观念的巨大阻力,但它毕竟在贫瘠的土壤中,发出了稚嫩的幼芽。可以想见,当秋季实务特科开考之时,或许真能从这些接触过新学的寒门子弟中,选拔出一些不同于以往的新鲜血液。
与此同时,被严密护卫的京西山谷中,将作大营的建设正如火如荼。高炉的基础已经夯筑完毕,巨大的耐火砖正在窑中烧制。水力锻锤的工坊率先建成,在宇文恺的亲自调试下,利用溪流落差带动的巨木重锤,轰然砸下,每一次撞击都让地面微颤,锤炼铁胚的效率远超人力数倍,引得围观工匠阵阵惊呼。
军器监内,更是热火朝天。双倍工钱和奖赏制度极大地刺激了工匠们的创造力和积极性。改进神臂弓的弩机结构在一个老工匠的巧思下得以优化,射速提升了近一成;打造甲叶的工艺在反复试验中也有所精进。新式的马鞍、马镫、弩箭、刀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产出来,检验合格后,便立刻装箱,由皇城司派人押送,一部分补充龙骧军,另一部分则秘密运往北方,支援王禀的行动。
赵佶站在福宁殿的露台上,手中拿着各地呈报的关于蒙学堂设立进度的奏章,耳边仿佛能听到西方山谷中传来的隐约锤声,能感受到这座古老帝国在新政的催动下,那缓慢而坚定的蜕变。
他知道,反对的力量并未消失,只是暂时蛰伏。北方的强敌更不会因他的内部整顿而放缓脚步。王禀的三千铁骑,如同投入黑暗中的火种,生死未卜。
但至少,他不再像刚穿越时那般无助。他有了初步忠于自己的皇城司,有了开始焕发活力的军工体系,有了李纲、种师中等一批能臣干将,更有了那播撒向天下的、或许能改变未来的新学种子。
“报告陛下!”内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枢密院急报,北方有王禀将军消息传来!”
赵佶精神一振,立刻转身:“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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