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师将茶盏放回案上,目光落回那卷奏折。
“把备份的证据再理一遍,尤其是周显贪墨赋税的账册、吴奎克扣军饷的密信,明日早朝,一样都不能少。”
陈墨应了声“是”,却没立刻退下。
他犹豫半晌才道:“太师,方才国子监的王博士派人来说,左相林茂圃的门生已经在朝堂外散布消息,说您是因去年林茂圃反对您干儿子任太常寺卿,故意报复……”
“随他们说。”
章太师打断他,声音里没半分波澜。
“老夫为官四十余载,靠的不是裙带关系,是心里的一杆秤。若为避嫌就放任奸佞祸国,那这太师的乌纱帽,戴着还有什么意思?”
陈墨看着老太师鬓角的白雪,眼眶忽然发热。
章太师这辈子刚正不阿,当年弹劾权倾朝野的宦官潘忠诚,也是这样抱着必死的决心。
最后在右相张廷佑的协助下,潘忠诚以及党羽全部扳倒。
陈墨躬身退出去时,听见身后传来翻动文书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比窗外的风雪声还要重。
子时过半,章太师终于将所有证据归拢妥当。
他小心翼翼地将奏折和文书放进紫檀木匣,又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章氏世忠”的玉佩。
这是他父亲临终前交给他的,当年父亲就是因弹劾奸臣被害,临终前说:“为官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更不可苟延残喘,与奸臣同流合污。”
烛火将老太师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幅墨色的剪影。
章太师摩挲着玉佩,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城郊看到的景象。
大雪地里,几个农户跪在路边,怀里抱着冻僵的孩子,哭着求官府放粮,可左相派去的粮官,却在驿站里搂着歌姬喝酒。
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场弹劾,不是他和林茂圃的私怨,是天下百姓的生路。
次日,卯时三刻,宫门外的石狮子已被风雪染成白色。
百官穿着厚重的棉袍,踩着积雪往太和殿走,靴底碾过冰粒的声响,在寂静的宫道里格外清晰。
章太师走在右列首位,紫檀木匣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千斤重担。
他能感觉到来自左列的目光,那是林茂圃。
林茂圃就走在前面,一身紫色相袍衬得他面色红润,腰间系着的玉带是西域进贡的羊脂玉,在雪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林茂圃似乎察觉到章太师的注视,他回头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轻蔑,像是笃定他翻不起风浪。
辰时整,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刺破风雪:“陛下驾到——”
百官齐齐跪倒,玄色官帽压得极低,唯有章太师起身时,绯色官袍下摆带起的风,卷着几片雪花落在金砖上,瞬间化了。
皇上李昭坐在龙椅上,脸色比往常沉几分,他昨晚刚收到长平公主的求情,说林茂圃是国之栋梁,不可轻动。
“众卿可有要事启奏?”
李昭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目光扫过阶下,最终落在章太师身上。
章太师深吸一口气,从人群中走出,再次跪倒在地,将紫檀木匣高举过顶。
“老臣,有本启奏!老臣要弹劾左相林茂圃,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残害百姓,危及江山社稷。”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殿内,百官瞬间屏住呼吸。
林茂圃站在左列首位,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却很快恢复镇定,慢悠悠地出列躬身。
“陛下,章太师此言,臣不知从何说起。臣任左相以来,一心为国,从未有过不臣之心。”
“从未有过?”
章太师抬首,目光如炬。
“左相,去年吏部选官,原定取士四十人,你却强行将二十三人换成自己的门生故吏,其中苏州知府周显,在任时贪墨赋税三十万两,考评却被你改为‘卓异’;兵部侍郎吴奎,连基本的兵阵图都看不懂,却凭一句‘愿听左相调遣’,从五品郎中一跃升为三品侍郎,这便是你口中的‘一心为国’?”
他话音刚落,陈默已捧着账册和考评册上前,太监接过呈给李昭。
李昭翻开账册,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捏着纸页的力度,几乎要将宣纸捏破。
阶下那些林茂圃的门生,开始悄悄交换眼神,有人额头已渗出汗珠,在寒冬里竟显得有些滚烫。
林茂圃脸色微变,却仍强作镇定,兔死狐烹啊!自己女儿婉嫔豆蔻尸骨未寒,目下就开始弹劾自己了,唉!世态炎凉啊!
“陛下,这些考评皆是吏部各司协同评定,臣不过是签字确认,并非臣一人做主。章太师这般断章取义,莫不是因私怨故意诋毁?”
“私怨?”
章太师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殿内烛火都晃了晃。
“左相,你去年借漕运垄断江南粮价,凡过往商船,需向你私设的‘漕运司’缴纳三成银两,否则便扣船查货。今年入秋,江南大旱,你却下令将粮米运往京城倒卖,致使三个县的农户饿死无数,这也是私怨不成?”
章太师从匣中取出一叠泛黄的纸,那是江南农户的联名状,上面的指印鲜红,像是还带着血的温度。
“臣这里有江南十八县农户的联名状,还有漕商的供词,上面都有你的管家画的押。左相,你敢说这些都是假的?”
林茂圃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袍角,手背青筋暴起。
他万万没想到章太师竟连漕运的私账都查到了,更没想到那些农户竟敢联名告他。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工部尚书封荣昌忽然出列,躬身道。
“陛下,章太师所言虽烈,却需证据支撑。左相乃国之重臣,辅佐陛下以来,鞠躬尽瘁,天地昭昭,日月可鉴,不可仅凭几张纸就定他的罪。臣恳请陛下让大理寺详查,再作定论。”
未待章太师辩解,右相张廷佑出班拱手道:“陛下!臣愿以头上乌纱担保,章太师所言无虚,左相林茂圃罄竹难书,若将他之罪一一罗列纸上,恐怕要比外面的积雪还要厚。”
林茂圃简短几句,如将林茂圃置于油锅上烹煎。
他顿时脸色煞白,眯起双眼,眼缝流出一丝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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