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说完那句呓语,就感觉不对劲了。
他忽然感觉,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诡异的死寂。
他偷偷抬眼一瞧,只见朱元璋,整个人像是中了定身术,僵在了原地。
那双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的空气,一动不动。
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也就在这一瞬间。
在朱元璋的脑海里,却掀起了一场真正的滔天巨浪!
神仙之法?
瞬息而至?
李善长这无心的一句话,像是一道贯穿天地的闪电,轰然劈开了他脑中所有的迷雾!
轰——!
朱元璋的脑子里,无数画面飞速闪过!
是李去疾那个神秘的工坊!
是那个不用牛马,自己就能呜呜冒着白烟四处跑的“蒸汽小车”!
是千里窥天镜!
是火囊云霄辇!
还有……还有几个月前,李先生在解释“雷电之法”时,轻描淡写说过的那些话!
“这些,都还只是‘御雷大道’最浅显的用处。”
“此道最神妙之处,在于‘千里传音’。”
“便是此刻您在应天府说一句话,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平守将,能即刻听到,清晰得如同在耳边低语。”
千里传音!
千里传音!!!
这四个字,如同洪钟大吕,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那一刻,朱元璋心中所有的迷茫、无力、愤怒、绝望……
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拨云见日,醍醐灌顶的狂喜和通透!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子!
咱怎么就忘了!咱怎么就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李先生!
李先生他老人家,不早就把这“神仙之法”的答案,摆在咱面前了吗?!
空印之弊的根子是什么?
不就是信息传递太慢,账目跟不上现实变化吗?
只要能让消息跑得比马快,跑得比变化快!
那所谓的“平账”,所谓的“润滑剂”,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没有了!
釜底抽薪!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啊!
杀人,那是扬汤止沸。
而李先生的“雷电之法”,才是真正的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想通了这一切,朱元璋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展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再看向面前,那个还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为“空印”之事愁得快要揪光头发的李善长时。
那眼神,已经变了。
那是一种……充满了怜悯和一丝丝优越感的眼神。
善长啊善长,你还在为这第一层的问题发愁。
却不知道,咱,在李先生的指点下,已经站在山巅了啊!
你们这些凡人眼里的千古难题,在咱这听过仙人讲道的人看来……
洒洒水啦!
朱元璋心里的那点小得意,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但他知道,这事儿,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李先生的存在,是他朱元璋最大的底牌,是定鼎大明万世基业的终极秘密武器,怎么能轻易暴露?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子想要仰天大笑三声的冲动。
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那股子拨云见日的狂喜,被他死死按了下去。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副“被李善长点醒”,眉头紧锁,陷入沉思的凝重模样。
他甚至还煞有介事,脸上露出几分“恍然大悟”和“深受启发”的表情,顺着李善长的话往下说:
“善长啊,你刚才那句话,倒是提醒了咱!”
“神仙之法,咱是没那本事。不过……这世上的事,总得靠人来解决。”
李善长猛地抬起头,一脸懵逼地看着朱元璋。
我?
我提醒您了?
我刚才说啥了?我就在那胡说八道,异想天开啊!
难道……陛下从我这胡言乱语里,听出了什么治国安邦的大道理?
完了完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着李善长那呆若木鸡的样子,朱元璋心里的小人儿已经笑得满地打滚了,脸上却依旧是一派严肃。
“你说的那个什么……瞬息而至,咱觉得有点意思。”
朱元璋开始了他的表演。
“咱大明的驿站,是不是太少了?消息传递,是不是太慢了?”
“如果,咱在全国各地,增设驿站,十里一小站,三十里一大站,用最好的马,最快的信使,日夜不休地传递消息,能不能把这时间给缩短?”
李善长一听,脑子也跟着转了起来。
他虽然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皇帝发问了,他就得答。
他皱着眉头,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陛下,此法……恐怕耗费巨大,收效甚微。”
“一来,广设驿站,需要大量的人吃马嚼,这笔开销,不亚于再养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国库……怕是撑不住。”
“二来,即便是最好的宝马,日行千里,那也得有个极限。从云南到应天,几千里地,再快也得十天半个月。这点时间,对于瞬息万变的账目来说,还是太长了。”
朱元璋听完,点了点头,心里却乐开了花。
对!
就是这个效果!
要的就是你亲口说出,这法子不行!
“那……信鸽呢?”朱元璋又抛出了一个方案,“咱听说,信鸽传书,比马快得多。”
李善长苦笑一声,再次摇头。
“陛下,信鸽虽快,却有诸多弊端。其一,容易迷路,遇上风霜雨雪,更是十不存一。其二,信鸽能携带的信息量太少,一张小纸条,如何写得下那一整本厚厚的账目?”
“而且,万一被有心人捕获,军国大事,岂不泄露无遗?此法,更不可取。”
“嗯……”朱元璋沉吟着,装模作样地在院子里踱步,然后又停下,看向李善长。
“那如果,咱不用空印,但允许地方官吏,到了京城后,在户部官员的监督下,根据实际损耗,对账目进行有限度的修改呢?”
这已经是朱元璋能想到的,最接近“凡人智慧”的解决方案了。
然而,李善长听完,脸色却变得比刚才还要凝重。
他“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陛下,万万不可啊!”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此例一开,那便是为天下贪官,打开了一扇通天的大门啊!”
“什么是‘有限度’?什么是‘实际损耗’?这里面的门道,太深了!”
“到时候,户部和地方官吏,官官相护,沆瀣一气!他们今天敢改一个数字,明天就敢改一整本账本!国库的粮食,怕不是要被他们用‘损耗’的名义,给活活搬空了啊!”
“这比‘空印’,还要可怕百倍!‘空印’好歹还有一张盖了印的纸在那,是个凭证。您这法子,是连凭证都不要了,全凭他们一张嘴啊!”
李善长吓得魂飞魄散。
他觉得皇帝今天有点不对劲,怎么想出的主意,一个比一个离谱,一个比一个像是要挖大明的墙角?
朱元璋看着吓得浑身发抖的李善长,心里满意极了。
很好。
非常好。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李善长,这位大明的丞相,这位百官之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认识到:
在当前的技术条件下,“空印”这个问题,用凡人的办法,是无解的!
任何试图修补的办法,都只会制造出更大的窟窿!
只有让李善长彻底绝望,他未来拿出“雷电之法”这个神仙手段时,才不会显得突兀,才不会引起怀疑。
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被逼到绝路上的皇帝,福至心灵,想出的天授神法!
铺垫,已经完成了。
朱元璋看着地上跪着的李善长,这才“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妥协。
“唉……罢了罢了。”
他走过去,亲自将李善长搀扶起来。
“善长啊,看来此事,确实棘手无比,非一日之功能解。是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李善长被扶起来,两条腿还在打软。
他听着皇帝这服软的话,心里更没底了。
这……这完全不符合他对朱元璋的印象啊!
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按照陛下的脾气,不应该是勃然大怒,然后下令彻查,先杀他几百个官吏出出气再说吗?
至于之后怎么办?
那不还是折腾他这个丞相还有六部的官员们,逼着他们想办法解决问题?
今天怎么雷声大,雨点小?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地说道:
“此事,需从长计议。你先回去,让户部那边,暂时……暂时还按旧例办吧。”
“但是!”
朱元璋话锋一转,眼中寒光一闪。
“你给咱派人,暗中盯紧了!把那些用‘空印’的,尤其是那些借着‘空印’之名,行贪腐之实的狗东西,有一个算一个,都给咱记下来!”
“现在,不动他们。等咱想出万全之策,再跟他们连本带利,一起算总账!”
李善长听到这话,心头巨震,随即,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涌上心头。
他明白了!
陛下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先稳住局面,麻痹那些蛀虫,然后暗中收集罪证,等到时机成熟,一网打尽!
高!
实在是高啊!
“臣,遵旨!”李善长重重地一躬身,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虽然还是觉得陛下今天的反应有点奇怪,但总归是自己躲过了一劫,朝堂也避免了一场腥风血雨。
“去吧。”朱元璋挥了挥手,转身背对着他,一副“心力交瘁,不想再谈”的模样。
李善长不敢多留,躬着身子,一步步退出了小院。
院门,被轻轻关上。
就在院门关上的一刹那!
刚才还背着手,一副“身心俱疲”模样的朱元璋,猛地转过身来!
他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疲惫和无奈?
那双眼睛里,爆发出的是前所未有的,如同烈日般灼热的精光!
他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嘎嘣作响,连声音都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颤抖!
他对着守在门口的常遇春和另一名亲卫,压低了声音,下达了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走!”
“回工坊!”
“咱,要再去拜访一下李先生!”
这一刻,朱元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个疯狂燃烧的念头:
钢铁是拳头,水泥是筋骨。
那这“雷电之法”中“千里传音术”,就是帝国的口舌!
是能将他朱元璋的意志,瞬间传达到帝国每一个角落的……无上神法!
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咱一定要请李先生,把这玩意儿……给咱造出来!
哪怕只是个最最最低配的“玩具”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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