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暴雨中碾过泥泞,沈少卿将星图贴身藏好,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半块兰花佩。苏兰芝的字条、灵隐寺老和尚的话、星图上的紫微印记,像散落的珠子在脑中碰撞,渐渐串成一线——玉面郎君不仅假扮过张谦,更在暗中追踪星图的下落,他对皇室秘辛的了解,或许远超想象。
“吱呀”一声,马车在京城西市的暗巷停下。顾衍之掀帘而入,浑身湿透,手里攥着块染血的衣角:“少卿兄,假张谦的尸身不见了!”
沈少卿心头一沉。昨夜收押尸身时,他特意让人严加看管,如今不翼而飞,必是玉面郎君的手笔。“现场有什么痕迹?”
“只留下这个。”顾衍之递过衣角,上面绣着半朵白梅,与端王常穿的锦袍纹样一般无二,“还有这个。”他展开张字条,字迹刻意模仿端王,却在转折处露出了破绽——那是玉面郎君独有的弯钩笔法:“欲寻真张谦,三更至西郊乱葬岗。”
“陷阱。”苏轻晚立刻道,“他想引我们去那里。”
“不去才是真的中计。”沈少卿将衣角凑近鼻尖,闻到股淡淡的冷香,是西域的“醉流霞”,此香混入迷药,能让人在半个时辰内意识模糊,“他要的不是我们,是星图。”
三更的乱葬岗,鬼火在坟冢间跳跃,雨丝裹着寒气钻进骨缝。沈少卿让顾衍之带大队人马在外围接应,自己则与苏轻晚扮作寻常百姓,提着灯笼往深处走。刚过断魂桥,就见棵歪脖子树上吊着具尸体,黑袍罩身,正是失踪的假张谦。
“小心!”苏轻晚拽住他,灯笼光照亮树下的绊马索,“是迷魂阵。”她自幼随父亲学过奇门遁甲,指尖掐诀点数,“东南巽位有破绽。”
两人绕开陷阱靠近尸体,沈少卿割开黑袍,尸身脖颈处有处细如发丝的刀伤,绝非上吊所能造成。更诡异的是,死者耳后有块淡红胎记——这竟是真的张谦!
“玉面郎君杀了真张谦,再假扮他行事。”沈少卿指尖抚过胎记,“他需要个身份在京城活动,张谦的刑部主事一职,再合适不过。”
苏轻晚忽然指向尸体的袖口,那里绣着朵极小的莲花,与“影阁秘录”里的标记相同:“他在告诉我们,张谦本就是‘影’势力的人。”
话音未落,四周忽然亮起火把,十几个黑衣人从坟后窜出,为首者戴着银面具,身形挺拔,正是玉面郎君。“沈大人果然聪明。”他的声音经过变声,嘶哑如破锣,“把星图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沈少卿将苏轻晚护在身后,手按腰间短刀:“先告诉我,主上是谁。”
“主上?”银面具下传出低笑,“等你见了他,自会明白。”黑衣人如潮水般涌来,沈少卿挥刀格挡,却见对方招式狠辣,竟带着禁军的路数。
“他们是前羽林卫!”苏轻晚惊呼,她认出其中一人的肩甲,那是三年前被裁撤的羽林卫制式。
沈少卿心头剧震。羽林卫直属皇帝亲军,若非身居高位,绝不可能调动他们。难道主上就在朝堂中枢?缠斗间,他瞥见玉面郎君退至远处,正对着棵老槐树比划手势,树下的泥土竟在翻动——是密道!
“拦住他!”沈少卿刀光一凛,逼退身前敌人,冲向老槐树。玉面郎君见状,摘下腰间玉佩掷向火把,玉佩碎裂的瞬间,冒出刺鼻浓烟。沈少卿屏住呼吸追入密道,里面漆黑如墨,只闻前方传来水滴声。
密道尽头是间石室,石壁上刻满莲花纹样,中央石台上摆着个铜匣。玉面郎君正要用钥匙开锁,见他追来,竟不躲闪,反而摘下了面具。
灯下那张脸,竟与沈少卿有七分相似!
“很惊讶?”玉面郎君抚着自己的脸颊,语气带着癫狂,“你我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凭什么你能顶着沈家的名头风光,我却要做‘影’势力的走狗?”
沈少卿如遭雷击。母亲当年难产去世,父亲从未提过她还有别的孩子。
“当年太后怕我分走你的气运,将我扔进乱葬岗,是主上救了我。”玉面郎君打开铜匣,里面是半块龙形玉佩,与沈少卿怀中的兰花佩能拼合完整,“这是母亲的遗物,主上说,凭它能证明我的身份。”
沈少卿盯着那半块玉佩,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若遇龙佩持有者,需防皇室血脉纷争。”原来父亲早已知晓此事。
“主上是谁?”他再次追问。
玉面郎君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等你见到他,就会知道,我们都只是他的棋子。”他将龙佩掷过来,转身撞向石壁,竟有暗门应声开启,“这半块玉佩,就当是兄长给你的礼物。”
沈少卿接住玉佩,拼合处刻着个“隐”字。石室突然震动,石块从头顶坠落,他拉着随后赶到的苏轻晚冲出密道,身后传来轰然巨响,密道已被封死。
雨还在下,乱葬岗的黑衣人已被顾衍之制服。沈少卿望着手中的双龙佩,忽然明白苏兰芝为何要将星图藏得如此隐秘——这不仅关乎皇室血脉,更牵扯着二十年前的宫闱秘辛。
“这‘隐’字,会不会指的是隐王?”苏轻晚轻声道。隐王是当今皇帝的胞弟,二十年前因“疯癫”被禁足宗人府,鲜少有人提及。
沈少卿心中一动。隐王疯癫的年份,恰与玉面郎君被弃的时间吻合。若隐王就是主上,那他策划这一切,恐怕不只是为了扶持玉面郎君,更是为了颠覆现有朝局。
回到府中,沈少卿将双龙佩与星图并置,紫微星光恰好落在“隐”字上。他忽然想起皇帝南巡的船队路线,其中必经之处,正是隐王当年的封地——嘉兴南湖。
“他要对南巡船队动手。”沈少卿猛地起身,“备马,去宗人府!”
宗人府的高墙在雨中沉默矗立,沈少卿出示双龙佩,值守的老侍卫瞳孔骤缩,竟直接放行。穿过层层回廊,隐王的居所透着股诡异的安静,窗纸上映着个伏案作画的身影。
“来了?”隐王转过身,鬓发斑白,眼神却清明得可怕,他手中的画卷上,是幅《龙舟南巡图》,船上的皇帝被毒蛇缠绕,而岸边的观礼人群中,站着个与沈少卿一模一样的人。
“玉面郎君是你的棋子,海阎王是你的爪牙,‘影’势力是你的私兵。”沈少卿将双龙佩拍在桌上,“二十年前你装疯避祸,暗中培植势力,就是为了今日?”
隐王抚着画卷,忽然笑了:“我的好侄子,你以为先帝为何要将你父亲派去做暗卫统领?因为他知道,我绝不会容忍一个流着外姓血的孩子继承大统。”他指尖点向画中与沈少卿相似的人,“玉面郎君虽非纯血,却比你更合适当棋子。”
沈少卿心头的猜测终被证实。生父赵珩确是先帝之子,因母亲是罪臣之女,才被寄养沈家,而自己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皇室纷争的导火索。
“星图上的紫微,指的是你。”隐王忽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染红了画卷,“可惜我等不到那一天了……”他从怀中掏出半张密信,“这是南巡船队的布防图,玉面郎君要在南湖设伏,用的是莲教的‘水鬼阵’。”
沈少卿接过密信,抬头时,隐王已断了气,嘴角却带着丝诡异的笑意。他忽然明白,这位皇叔到死都在算计——交出布防图,是料定自己会去救驾,而玉面郎君若败,最后的棋子便只剩自己这个“纯血皇子”。
雨敲打着窗棂,沈少卿握紧布防图,掌心的双龙佩硌得生疼。他不知道自己该以沈家子侄的身份守护朝局,还是以皇室血脉的名义揭开所有真相。但苏兰芝的牺牲、父亲的忠诚、苏安的期盼,都在告诉他,有些责任,避无可避。
“备船,去嘉兴。”他对顾衍之道,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这一次,要让所有阴谋,都沉在南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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