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沈少卿一行已抵达梅山寺山脚下。晨雾像牛乳般浓稠,沾湿了衣襟,远处的寺庙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听着竟有些凄清。
“寺里的僧人都被遣走了。”苏轻晚拨开挡路的荆棘,指尖捏着张泛黄的图纸,“密道入口在大雄宝殿的佛像底座下,机关是莲花锁,需要特定的玉佩才能开启。”
沈少卿摸出那枚刻着“宸”字的玉佩,玉质温润,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这是母亲遗物里的物件,他曾以为只是普通的宗室佩饰,如今才知是开启秘道的钥匙。
寺庙朱门虚掩,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旧响。大雄宝殿里蛛网密布,尘埃在从窗棂漏进的微光里飞舞,正中的如来佛像垂目而坐,嘴角噙着悲悯的笑,仿佛看透了世间所有隐秘。
沈少卿踩着积灰的地砖走到佛像前,仰头望着佛像那双半阖的眼——母亲曾说,真正的慈悲,是敢直面真相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将“宸”字玉佩按在佛像底座的莲花凹槽上。
“咔哒”一声轻响,莲花底座缓缓旋开,露出黑黢黢的通道入口,冷风从下面卷上来,带着股潮湿的霉味。
“我先下去。”顾衍之点亮火把,率先跃入通道。他身形刚稳,就听下面传来“咻”的破空声,忙挥刀格挡,火星四溅中,几支毒箭钉在石壁上,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有陷阱。”顾衍之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是莲教的‘追魂箭’,带倒钩的。”
苏轻晚从行囊里翻出块薄如蝉翼的玄铁盾:“这是我爹留下的,能防暗器。”她将盾牌递给沈少卿,自己则握紧机括弩,“我殿后,你们先走。”
沈少卿接过盾牌,低头看了眼通道里摇曳的火光,又回头望了眼佛像慈悲的脸,纵身跳了下去。通道仅容一人通过,两侧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火光扫过处,竟发现有些经文被人用利器刮改过,原本的“善”字被刻成了“杀”,“慈悲”变成了“血偿”。
“这些字是新刻的。”顾衍之摸着石壁上的刻痕,“边缘还很锋利,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沈少卿凑近细看,刮改经文的手法很眼熟——和母亲教他刻印章的手法如出一辙,讲究“藏锋起笔”,收尾时却带着股狠戾的弯钩。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深夜的灯下刻木头,刻到动情处,指尖会无意识地颤抖,留下和这石壁上一样的弯钩。
“前面有岔路。”苏轻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举着火把照向通道尽头,那里竟分了三条路,路口分别刻着“生”“死”“劫”三个字。
“莲教最信命理,”顾衍之盯着“死”路口的地面,“这边脚印最深,他们大概率走了这条路。”
沈少卿却盯着“劫”字路口的石壁。那里有块松动的砖,砖缝里夹着半片绣着白梅的衣角——和母亲荷包上的针法一模一样。他伸手抽出砖块,后面竟藏着个小小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枚银质发簪,簪头雕着半朵白梅,另一半显然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走这边。”沈少卿捏着那半枚簪子,指腹抚过断裂处的毛刺,“我母亲的发簪,断口处有她特意留的暗记。”
通道越走越窄,空气中的霉味里混进了淡淡的脂粉香——是母亲常用的“冷梅香”。沈少卿的心猛地一提,加快脚步往前赶,火把的光晕里,忽然出现一道人影,正背对着他们,在石壁上刻字。
“是玉面郎君!”苏轻晚的弩箭瞬间上弦。
那人缓缓转身,脸上还带着未干的墨痕,竟正是沈少卿在莲教总坛见过的“护法”。她摘下面具,露出张与沈少卿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浅浅的疤。
“你终于来了,弟弟。”护法的声音很轻,带着种久经岁月的沙哑,“你母亲临终前说,你一定会找到这里。”
沈少卿捏着那半枚发簪,指尖都在抖:“你认识我母亲?”
“我是她的陪嫁侍女,”护法抬手抚过眼角的疤,“当年皇后诬陷她私通外敌,是我带她逃到这里的。这道疤,是替她挡暗器时留下的。”她指向石壁上被刮改的经文,“这些都是你母亲刻的——她恨莲教利用她的绣活传递密信,更恨那些披着慈悲外衣的伪君子。”
火把突然“噼啪”爆了声,火光中,沈少卿忽然看清石壁最深处的字——那是母亲的笔迹,刻着“吾儿少卿,若见此字,不必为母报仇,好好活着”。
“你母亲当年不是病逝,”护法的声音带着哭腔,“是被莲教逼着用绣活写密信,她宁死不从,吞了金……”
后面的话沈少卿没听清。他只觉得火把烫得灼手,母亲临终前的温柔叮嘱、深夜灯下颤抖的指尖、荷包上完美的白梅……原来那些看似平和的日常,藏着这么多她未曾说出口的痛。
“玉面郎君呢?”顾衍之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思。
护法指了指“死”字路口:“他带着密信去码头了,说要炸了漕运船,为你母亲报仇。但他不知道,那些船上有三百个无辜的渔民……”
沈少卿攥紧发簪,转身就往“死”字路口冲。母亲说过,真正的勇气不是复仇,是守住底线。他不能让母亲用性命守护的善良,毁在一场失控的报复里。
通道里的火光被他甩在身后,石壁上母亲的字迹渐渐模糊,唯有那句“好好活着”,像盏灯,在黑暗里亮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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