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凄厉绝望的惨嚎声。
兵刃碰撞的刺耳锐响。
还有那几乎要将灵魂都碾碎的、来自斩荒的恐怖魔威。
各种声音和能量波动，如同狂暴的海啸，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望舒殿。殿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墙壁上的魔纹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崩解。琉璃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蜷缩在角落，像一只受惊的幼兽，发出压抑的呜咽。
云芷却依旧站在窗边。
狂风卷起她的长发和衣袂，猎猎作响。冰冷的、夹杂着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窒息感。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在暴风雪中顽强燃烧的火焰。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疯狂的、破土而出的冲动！
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
斩荒被强敌缠住，魔宫大乱，结界破碎！那些平日里像影子一样监视着她的魔卫，此刻要么在浴血奋战，要么自身难保！殿门外原本森严的守卫，早已不见踪影！通往自由的道路，似乎从未如此清晰地、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
跑！
现在就跑！
趁着他无暇他顾！
趁着这片足以吞噬一切的混乱！
这个念头，像一头被囚禁已久的凶兽，疯狂地撞击着她的理智牢笼。血液在血管里奔涌沸腾，带着灼热的、名为“自由”的诱惑。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冰凉的指尖都在微微发烫，那是身体本能对逃离的渴望！
她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空旷的殿门，扫向那条通往魔宫边缘的、此刻仿佛无人看守的回廊。
脚步，几乎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只要冲出去！混入混乱的人群！
或者，找到结界最薄弱的地方！也许……也许就能逃出生天！
回到灵溪宗！
回到那个有阳光、有清风、有关怀她的师尊和同门的世界！
这个愿景太美好了。
美好得像一个一触即碎的泡沫。
让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然而——
就在她的脚尖即将踏出殿门门槛的那一刻。
一声极其凄厉、仿佛蕴含着无尽痛苦和暴怒的龙吟（或是某种强大魔物的咆哮），猛地从战场最核心的方向传来！那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意志，狠狠砸在她的耳膜上！
是斩荒的声音！
云芷的脚步，像被无形的钉子钉住，骤然僵在原地！
她猛地回头，视线穿透混乱的能量乱流和弥漫的烟尘，死死盯向那片杀戮的中心。
她看到，那道玄色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在漫天法术光芒中纵横捭阖，所向披靡。魔剑挥洒间，带起一片片血雨腥风。他的力量，依旧强大得令人绝望。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似乎……从那声咆哮里，听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被压抑到极致的……痛苦？
是受伤了吗？
还是……他的疯病，在这种极致的杀戮中，又被激发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她心中那簇名为“逃跑”的火焰。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一种莫名的、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席卷了她！
她为什么要关心他受不受伤？疯不疯？
他死了才好！
他死了，她就彻底自由了！
不是吗？
理智在疯狂地叫嚣。
可是……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
如果他真的死了……
这片混乱的魔宫，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些虎视眈眈的入侵者，会如何对待她这个“前魔尊的玩物”？琉璃怎么办？她能在这片炼狱中独自活下去吗？
更重要的是……
那个在寒潭底，用冰冷而疯狂的吻烙印下“你无路可退”的男人……
那个因为她一句“我不是她”而暴怒失控，将她打入绝境的男人……
难道……就要这样……死在别人的偷袭和围攻之下？
死得……如此轻易？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那不是爱，绝对不是。那是一种……更混乱的东西。有不甘，有怨恨，有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近乎本能的担忧，还有一种……被命运强行捆绑在一起后，产生的、扭曲的共生感？
她不能走，至少……不能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走。
这不是心软，这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优选择。
对，一定是这样。
云芷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腥甜的血味。她强迫自己收回迈出的那一步，身体因为内心的激烈挣扎而微微颤抖。她退回殿内，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琉璃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爬过来，抓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云芷没有回答。
她抬起眼，望向窗外那片如同末日般的战场，眼神里充满了剧烈的挣扎和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
自由近在咫尺，她却自己……选择了留下。
为了一个疯子的安危？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她闭上眼，将脸埋入膝盖。
耳边是震天的厮杀声，是琉璃恐惧的啜泣声。
还有……她自己那颗在绝望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牵挂中，被反复撕扯、几乎要碎裂的心跳声。
她错过了最好的机会，或许……也是唯一的机会。
但她不后悔，至少现在……不后悔。
这场混乱，对于一心想要逃离的她而言，是机会。
对于心底悄然滋生了一丝不该有的牵挂的她而言……却是更深的地狱。
她被困住了，被这混乱的局势，更被自己……那颗已然失控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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