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被冻住的溪流,缓慢而凝滞地向前挪动。
蚀骨寒潭的经历,像一场高烧后残留的寒战,深深烙进了云芷的骨髓里。身体上的冻伤在琉璃的悉心照料和斩荒偶尔派人送来的、品质极高的灵药作用下,渐渐好转。但那种浸透灵魂的冰冷和绝望,却像一层洗不掉的寒霜,覆盖在她眼底最深处。
她变得异常沉默。
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永恒不变的血月,和魔宫上空翻涌的、带着不祥气息的魔云。眼神空茫,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映不出任何光亮。对琉璃的关心,她也只是极轻地点头或摇头,很少开口。
她在消化。
消化那场几乎夺走她性命的酷刑。
消化斩荒最后那句斩钉截铁的、“你无路可退”。
消化……那冰火交织的吻,和唇上至今仿佛残留的、诡异的滚烫触感。
她不再像初入魔宫时那样,将恐惧和抗拒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也不再像被逼到绝境时那样,歇斯底里地爆发。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沉入那片死水之下。表面看去,她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玉像,顺从,安静,甚至……有些麻木。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看似冻结的心湖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像被山火焚烧过的荒原,表面是死寂的焦土,深处却可能有新的种子,在灰烬中蛰伏,等待着破土的时机。
她开始用一种全新的、极其冷静的目光,重新审视这座囚禁她的牢笼,和牢笼的主人。
几天后,斩荒再次踏入了望舒殿。
他的到来依旧无声无息,带着那股无法忽视的、混合着血腥与冷冽的强大威压。殿内的空气瞬间凝滞,连琉璃都吓得脸色发白,几乎要匍匐在地。
云芷正坐在软榻上,手中无意识地捻着一片枯萎的花瓣——那是之前琉璃偷偷带进来给她解闷的,如今早已失去生机。听到脚步声,她捻着花瓣的手指微微一顿,却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像过去那样,流露出明显的恐惧或戒备。
她只是极慢地、极慢地抬起眼睫,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口那个玄色的身影。
斩荒站在那儿,没有立刻走近。猩红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的目光,像鹰隼在打量自己的猎物。他似乎也在观察她的变化。
殿内一片死寂。
琉璃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良久,斩荒才迈步走近。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走到她面前,用居高临下的姿态逼迫她抬头,而是停在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随意地倚在了一根殿柱旁。
他依旧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她。
目光里的暴戾和刻意折辱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捉摸的探究。仿佛想透过她这副平静得过分的皮囊,看穿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云芷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迎合。就那么坦然地、甚至带着一丝空洞地,任由他看。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顺从,更……没有威胁。
这种顺从,不是卑微的乞怜,而是一种……近乎认命的沉寂。
斩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种死水般的平静,似乎比他预想中的哭闹或反抗,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或者说,是一种失控感。他习惯了她或恐惧或倔强的反应,那让他觉得一切尽在掌握。而现在这样,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忽然抬手,丢过来一个小巧的玉瓶。玉瓶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在云芷身前的矮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拿着。”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少了些以往的冰冷刺骨,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命令。
云芷的目光落在那个玉瓶上。瓶身剔透,能隐约看到里面流动的、散发着温和灵光的液体。是比之前更好的疗伤灵药。
她没有立刻去拿,也没有道谢。只是看了一眼,然后重新抬起眼眸,望向斩荒,极轻地、几乎看不出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表示她收到了。
仅此而已。
斩荒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一点感恩戴德或者别的情绪,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沉寂的、看不到底的虚无。
他周身的气息似乎又沉凝了一分。但这种沉凝,并非是针对她的怒意,更像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计可施的憋闷。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玄色衣袍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散去,琉璃才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
“姑娘……尊上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琉璃心有余悸地小声说。
云芷没有回答。
她缓缓伸出手,拿起那个玉瓶。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瓶身,体内那缕微弱的神力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是不一样了。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极其冷静的光芒。
不再是单纯的泄愤和折磨。
而是掺杂了某种……更复杂的东西。
是愧疚?
不可能。
是怜惜?
更荒谬。
或许,只是一种……对“所有物”状态的不满?就像主人不希望自己珍贵的瓷器出现裂痕?
或者,是她的反抗和“你不是她”的指控,终究在他混乱的内心掀起了些许波澜,让他开始用一种新的、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方式,来处理与她的关系?
无论是什么。
这种变化,对她而言,是一个信号。
一个在绝境中,可能存在的、极其微小的……缝隙。
她握紧了手中的玉瓶。
力量。
她需要力量。
不仅仅是体内那缕微弱的神力。
更是洞察力,耐心,和在这种扭曲关系中找到生存之道、甚至……反击可能的智慧。
斩荒的疯批,是他的弱点。
而她云芷,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替身了。
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关系的改变,往往始于,最细微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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