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
那片临时营地在大家的捣鼓下,越来越像个正经地方了。
虽然还是会有吵吵嚷嚷,但斩荒和云芷好像找到了点儿窍门。
怎么说呢?
就像俩人一起扛一根特别沉的木头。
一开始步调不一致,你往东我往西,磕磕绊绊,还老砸到脚。
现在嘛,虽然还是沉,但好歹知道先迈哪只脚了,扛起来稳当多了。
这天,事情难得少点儿。
夕阳把天边染得跟打翻了胭脂盒似的,好看得很。
云芷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关于在魔族领地试种抗旱灵谷的文书,长长舒了口气。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
营地里有炊烟袅袅升起。
以前仙魔碰面都跟乌眼鸡似的,现在居然能看到几个魔族小伙儿帮仙门弟子搭新炉灶了。
虽然动作还是别扭,话也不多,但至少没打起来。
远处,她之前用神力滋养过的那片荒地,已经冒出了一层毛茸茸的、嫩绿色的草芽儿。
风一吹,像绿色的波浪,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斩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
他没出声,只是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片新绿。
他身上的煞气,在这些日子的磋磨下,好像被磨钝了一点棱角。
虽然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至少在她身边,不那么扎人了。
“看什么?”他问,声音还是有点硬邦邦的,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冰碴子。
云芷没回头,嘴角弯了弯:“看那些草。长得真好。”
她顿了顿,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憧憬。
“等以后稳定下来,我想在魔域也多找些地方,种上树,引来水。”
“总不能老是这么光秃秃的,看着就荒凉。”
斩荒哼了一声:“魔域本就如此,煞气重,寻常草木活不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并没反对。
他知道她喜欢这些生机勃勃的东西。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有种拗不过的生机。
“事在人为嘛。”云芷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看,之前大家也觉得仙魔不可能坐在一起说话,现在不也勉强能成了?”
“等以后,三界真的太平了,各族都能互通有无,不再打打杀杀。”
“我们可以建好多集市,让大家交换需要的东西。”
“还可以让年轻的弟子们互相游学,多看看,多学学,眼界开了,就没那么容易对立了。”
她说得有些兴奋,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这些想法在她心里盘桓好久了,只是以前觉得太遥远。
现在,好像能看到一点点模糊的影子了。
斩荒看着她的侧脸,被夕阳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他心里那处常年冰封的角落,好像又被这光融化了一点点。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对于这种宏大的、充满光明色彩的愿景,他始终不太擅长表达。
但他愿意听她说。
听她描述那个他从未想象过、也觉得不太可能、却因为她而愿意去尝试一下的“未来”。
云芷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脸更红了些,眼神有点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棂。
“那个……”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要是……要是以后真的那么太平了……”
她吸了口气,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飞快地瞥了斩荒一眼,又立刻低下头。
“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一下……别的事了?”
斩荒一时没反应过来:“别的事?还有什么事比平衡三界灵气、制定律法更麻烦?”
他以为她又想到了什么棘手的政务。
云芷的脸红得快要烧起来,憋了半天,才用极小的声音嘟囔:
“就是……比如……孩子什么的……”
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了嘴里。
但斩荒听清了。
他整个人猛地一僵。
就像被一道无声的天雷劈中了天灵盖。
孩子?
他和阿芷的……孩子?
这个念头,像是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千年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从未想过。
不敢想。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只有毁灭、占有和永恒的黑暗。
陪伴她的漫长岁月,已经是他能构想出的、最奢侈的光明。
孩子?
这种代表着生命、延续、和希望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与他这种从灵魂到血液都浸透着毁灭与不祥的人扯上关系?
他愣愣地看着云芷。
看着她通红的脸颊,闪烁的眼神,还有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
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
是千年前神域崩塌,素婉在他怀中消散的冰冷。
是堕魔时万魔噬心、天地背弃的绝望。
是这千年来独自支撑,看尽血流成河、白骨成山的麻木。
那些黑暗的、血腥的、令人窒息的过往,潮水般涌来。
但下一秒,这些画面被另一幅景象强硬地覆盖、驱散——
一个软软的、小小的团子。
最好长得像她,有同样清澈的眼睛,温暖的笑容。
可能会咿咿呀呀地学说话,会摇摇晃晃地走路。
会用软糯的声音,叫他“爹爹”……
这个想象太过具冲击力。
以至于斩荒那双惯常只有杀戮和冷酷的猩红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近乎“懵”的情绪。
然后是难以置信。
接着,是如同野火燎原般骤然迸发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
他的孩子。
他和阿芷的孩子!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这具本该永堕黑暗的残躯,也有了延续的可能?
意味着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除了仇恨和毁灭,终于有了一条崭新的、充满生机的纽带?
意味着……他或许,真的配拥有一个“未来”?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云芷,胸膛剧烈起伏,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那双手,曾经沾染无数鲜血、捏碎过无数神魂的手,此刻竟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云芷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他这反应……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怎么看着像是要杀人似的?
她有点慌,下意识想找补:“我、我就是随口一说……要是你觉得太早,或者不合适,就当我没……”
“好!”
斩荒猛地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一步上前,双臂如同铁箍般,将云芷紧紧地、紧紧地拥进怀里。
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好!”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极度激动下的压抑。
“我们的孩子……”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发间,一字一句,如同宣誓:
“我们的孩子,必将沐浴阳光而生!”
再不用像他一样,诞生于黑暗与绝望。
再不用背负沉重的宿命与诅咒。
他们的孩子,会活在她所期望的、那个阳光普照的太平盛世里。
云芷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但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甜得发颤。
她伸出胳膊,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把发烫的脸颊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如擂鼓般剧烈的心跳。
原来,他这么高兴啊。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温柔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
在地板上投下长长依偎的影子。
关于未来,似乎在这一刻,有了更具体、更温暖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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