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就到了盟约大典这天。
天还没亮透，营地就炸开了锅。
人声鼎沸，仙魔混杂，个个伸长了脖子，挤在临时搭建的巨大祭坛外围，黑压压一片。
空气里飘着香烛味、灵草味，还有一丝压不住的紧张和兴奋。
今天可是个大日子！
魔尊斩荒和春神转世云芷，要正式结盟，共治三界！
这阵仗，活了几千年的老家伙都没见过。
祭坛高耸，全是用新开采的莹白灵石垒的，在晨曦里泛着温润的光。
坛顶开阔，刻满了繁复的符文，中央立着一根通天石柱，柱顶托着一方古朴的祭台。
四周旌旗招展，仙家的云纹旗和魔域的玄兽幡并排插着，看着别扭，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和谐。
青蘅医仙一身素净道袍，早早站在坛边，捋着胡须，眼神复杂。
沉渊依旧一身黑衣，像柄出鞘的剑，立在祭坛阶梯的阴影里，目光扫过下方攒动的人头，确保万无一失。
连一向嚣张的赤炎，今天也老实了不少，带着魔兵维持秩序，只是那眼神，时不时往坛顶瞟，带着探究。
太阳终于爬上了山头。
金光刺破云层，洒满大地。
“吉时到——！”
司仪高亢的声音穿透喧嚣。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祭坛东侧那条铺着红毯的长长阶梯。
先上来的是斩荒。
他今天没穿往常那身煞气腾腾的玄色常服，换了一身暗金纹路的墨色礼袍，宽袖博带，庄重肃穆。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墨玉簪束起，露出清晰冷峻的眉眼。那股子毁天灭地的疯劲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他一步步走上坛顶，步伐沉稳，鎏金色的瞳孔扫过下方，所过之处，无论仙魔，皆屏息垂首。
他走到祭坛一侧站定，身姿挺拔如孤峰，静默等待。
接着，所有人的呼吸都微微一滞。
云芷出现了。
她穿着一身极为繁复华美的神袍。底色是初春新芽般的嫩绿，上面用金线银丝绣满了缠枝花卉、飞鸟祥云，层层叠叠，流光溢彩。宽大的袖口和衣摆曳地，行动间如同云霞流动。她的长发高高绾起，戴着一顶缀满各色灵玉宝石的百花冠，璎珞垂落，衬得她那张原本清丽的脸庞，此刻竟是说不出的雍容华贵，宝相庄严。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在光影交错处。
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威仪。
不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仙女，也不再是那个努力调和各方的共治者。
此刻的她，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这里，受万灵仰望。
斩荒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走上祭坛，走到他身侧站定。
他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最终归于一片深邃的平静。只是那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青蘅上前，开始主持祭天仪式。
古老的祷文抑扬顿挫，回荡在天地间。
焚香，献祭，叩拜。
流程庄重而繁琐。
云芷和斩荒并肩而立，依照指引完成每一个步骤。
台下万千目光聚焦，鸦雀无声。
只有风声，和心跳声。
仪式进行到最关键处。
青蘅退后一步，声音肃穆：“请春神，归位正名，福泽三界！”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云芷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独自走到了祭坛最中央，那根通天石柱之下。
她闭上双眼，双手缓缓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神印。
起初，并无异样。
台下开始有细微的骚动。
有人怀疑，有人期待。
但下一秒——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来自洪荒太古的嗡鸣，自云芷体内响起！
她周身猛地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华！
那不是普通的仙光或魔气，那是……纯粹的、浩瀚的、蕴含着无尽生机与创造本源的力量！
光芒呈翡翠般的碧色，却又带着金色的暖意，如同春日最明媚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整片天地，甚至驱散了高空残留的最后一丝阴霾！
云芷的衣裙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她额间的百花冠迸发出刺目光芒，与她的神光交相辉映！
以她为中心，一股温暖而磅礴的生命气息，如同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汹涌扩散！
“快看地面！”有人失声惊呼。
只见祭坛下方，原本因为连年战火而板结荒芜的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松软、湿润！一株株嫩绿的草芽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迅速生长，蔓延开去！转眼间，目光所及之处，竟已是一片绿意盎然！
更远处，那些在战争中枯死焦黑的老树，干瘪的枝干上竟抽出了翠绿的新芽！附近山头上，点点野花如同星火燎原，竞相绽放，五彩斑斓！
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花香和草木清香。
原本肃杀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蓬勃的生机彻底冲散！
天空中，有灵鸟被吸引，成群结队飞来，盘旋鸣叫，声音清脆悦耳。甚至有天降甘霖，那雨水并非普通雨水，而是蕴含着精纯灵力的灵雨，洒落在万物之上，滋养着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灵！
“枯木逢春……万物复苏……这、这是真正的春神之力啊！”一位年迈的仙门长老激动得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祭坛周围，无论是仙是魔，是人非人，都被这神迹般的景象所震撼，所折服，纷纷跪倒一片！
黑压压的人潮，如同被风吹过的麦浪。
这不是武力胁迫，不是利益交换。
这是生命对创造之源本能的敬畏与臣服！
云芷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清澈温柔的眸子，此刻已化为两潭深不见底的碧色湖泊，里面仿佛蕴藏着四季轮回、万物生灭的奥秘。神光在她眼中流转，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至高无上、悲悯众生的神性光辉。
她抬起手，指尖流淌着翠绿色的神辉，轻轻点向虚空。
指尖所向，祭坛边缘，一株原本只是石缝里的小草，瞬间疯狂生长，抽出藤蔓，绽放出大朵大朵流光溢彩的、从未见过的奇异花卉！
另一处干涸的沟壑，竟有清澈的泉水汩汩涌出，很快形成一湾灵泉，水汽氤氲，灵气逼人！
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温暖依旧，却带着抚平一切创伤、唤醒一切沉睡的力量。
她望向下方跪伏的万千生灵，声音清越，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神谕之力：
“吾乃春神，句芒。”
“今日归来，执掌生机，调和阴阳。”
“愿以此身，护佑三界，草木繁盛，生灵安居。”
没有激昂的呐喊，没有霸道的宣告。
只有平静而坚定的承诺。
但这句话，却比任何雷霆手段都更具力量！
短暂的寂静后，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冲天而起！
“恭迎春神归来！”
“春神慈悲！”
“愿遵神谕！”
仙魔的界限在这一刻模糊了。
所有的猜忌、仇恨、恐惧，似乎都被这浩荡的春神之力洗涤、安抚。
每个人心中，都燃起了一种名为“希望”的火种。
斩荒一直静静地看着。
看着她在光芒万丈中蜕变，看着她受万灵朝拜。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紧盯着她的鎏金色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震撼，有欣慰，有骄傲……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动容。
他的阿芷……
不，是句芒。
他的春神。
终于，完整地回来了。
站在了与他并肩的位置。
以这样一种，照亮整个世界的姿态。
云芷收回目光，转向他。
四目相对。
她眼中的碧色神光微微柔和，对他露出了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仿佛在说：看，我们做到了。
阳光正好，春风拂过，带来新生草木的芬芳。
祭坛上下，一片生机勃勃。
一个新的时代，在这一天，真正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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