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温情,像一层薄薄的蜜糖,暂时包裹住了魔宫与春神殿。
日子表面上看,过得那叫一个风平浪静,蜜里调油。
斩荒还是那个斩荒,处理起事情来,手段依旧又冷又硬,说一不二。但底下人都咂摸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来了。以前尊上发火,那真是天崩地裂,谁凑近谁倒霉。现在嘛,就算气得要拍桌子,眼神瞟到旁边安安静静看文书的云芷,那抬起来的手,多半会硬生生拐个弯,变成不耐烦地挥一挥,骂人的话也省了几个字。
云芷还是那个云芷,温温和和,处理各方祈愿,调和矛盾。但她现在说话,好像更管用了。不是因为她是春神,而是因为……谁都知道,她身后站着那位煞神。而且这煞神,如今好像还挺听她劝?
两人一起出现在共治殿的时候,那气氛就更微妙了。
一个坐在左边,玄衣墨发,脸色冷得像冰,周身散发着“别惹我”的低气压。
一个坐在右边,素衣清雅,眉目温和,像能融化冰雪的春风。
底下人禀报事情,都得提着心。
先小心翼翼地看春神脸色,她若微微点头,再壮着胆子去瞄魔尊反应。要是魔尊刚好心情不错(主要看春神在不在旁边),或者这事不算太触他霉头,多半就从鼻子里哼一声,算是准了。要是他眉头一皱,春神一个眼神飘过去,轻轻咳一声,那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往往能诡异地压下去几分。
就连最刺头的赤炎,现在跑来汇报边境防务,都学乖了,知道挑云芷也在场的时候。虽然还是梗着脖子,但语气好歹没那么冲了。
沉渊依旧是那副影子模样,但偶尔看向并肩处理公务的两人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眼里,会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欣慰?
青蘅医仙更是没事就捋着胡子笑,看着这对别扭又和谐的组合,觉得自己这媒人当得真是功德无量。
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三界迎来了久违的、脆弱的和平期。
但云芷心里,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踏实。
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
就是觉得……太顺了。
好像暴风雨来临前,那种过分平静的闷。
这天深夜,处理完积压的文书,已是月上中天。
斩荒难得没有立刻去修炼或者处理他那摊子见不得光的事务,而是靠在窗边的软榻上,闭目养神。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淡化了几分平日的凌厉,竟显出些许疲惫的柔和。
云芷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走到他身边坐下。
“累了?”她轻声问,伸手想去碰碰他的额头。
斩荒没睁眼,却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探过来的手,握在掌心。他的手掌很大,带着练剑留下的薄茧,有些粗糙,却异常温暖。
“嗯。”他从喉咙里低低应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倦意。不是身体上的累,是神魂深处那种积年累月的、无法摆脱的疲惫。只有在云芷身边,这种疲惫才会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来。
云芷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指尖溢出温和的春神之力,如同最轻柔的微风,缓缓揉按。
斩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眉头微微舒展。
殿内一片静谧,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可就在这时——
【嘻嘻……真是一副……鹣鲽情深的感人画面啊……】
一个极其细微、如同钢丝刮擦琉璃般刺耳又飘忽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钻入了斩荒的脑海深处!
那声音扭曲,诡异,充满了恶意的嘲弄。
斩荒猛地睁开眼!
鎏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瞬间翻涌起暴戾的血色!周身压抑的魔气不受控制地溢出丝丝缕缕,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出白霜。
“怎么了?”云芷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顿住。
斩荒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空无一物的寝殿四周。那股气息……阴冷,腐朽,熟悉到令他作呕!
是墨渊!
那个从他堕魔之初就如影随形、啃噬他神魂、放大他所有负面情绪的心魔!那个本该在祭坛爆炸、月无垢形神俱灭时一同消散的肮脏东西!
它竟然没死?!
【消散?嘻嘻嘻……斩荒,我亲爱的半身……你怎么会如此天真?】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恨意、绝望、贪婪、恐惧……这世间只要还有一丝负面情绪,吾便永生不灭!你以为摆脱了月无垢那个蠢货,就能得到安宁?】
【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被所谓的温情泡软了骨头,守着个替身,做着你侬我侬的美梦……可笑!可悲!】
【你忘了千年前被抽骨剜心的痛了?忘了被至亲至信背叛的恨了?忘了这千年来孤身堕魔、与万界为敌的癫狂了?!】
【这才是你!是疯魔!是毁灭!不是这个……被困在温柔乡里的可怜虫!】
恶毒的絮语如同毒蛇,疯狂地钻进斩荒的识海,试图撩拨他心底最深的伤口,唤醒那被他强行压制的、属于魔尊斩荒的暴戾与疯狂。
斩荒额角青筋暴起,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他周身魔气翻涌得更加厉害,眼底的血色几乎要压过鎏金本色。
“滚出去!”他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强大的神魂之力如同海啸般冲击向那声音的源头。
【嘻嘻……恼羞成怒了?】墨渊的声音扭曲着,似乎受到了冲击,变得有些模糊,但恶意不减,【你压不住我的,斩荒……只要你还存有一丝不安,一丝恐惧,一丝……害怕失去的软弱,我就是你永远的影子!】
【哦,对了……告诉你个有趣的消息。】声音忽然变得诡秘,【你以为现在的和平很牢固?那些表面顺从的仙魔,心里就真的服气了?比如……那个对你抢走他地盘一直怀恨在心的‘黑煞老祖’?又或者……某些觉得你偏袒魔族、心中不满的仙门老古董?】
【猜猜看,如果他们的心魔被稍稍放大一点点……这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会不会……砰!像琉璃一样碎掉?】
【游戏,才刚刚开始呢,我亲爱的……共治者大人们。好好享受这……短暂的安宁吧!嘻嘻嘻……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逐渐远去的、癫狂的笑声,那令人不适的低语终于消失了。
寝殿内恢复了寂静。
但空气中,却残留着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恶意。
斩荒猛地喘了一口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他眼中的血色缓缓褪去,但脸色却苍白得吓人。
“斩荒?”云芷担忧地握紧他的手,她能感觉到他手心的冰冷和剧烈的颤抖,“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旧伤又发作了?”她以为是融合神骨的后遗症。
斩荒抬起头,看向她写满关切和不安的眼睛。那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他此刻有些狼狈的模样。
墨渊的话像毒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害怕失去的软弱?
他猛地将云芷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他把脸埋在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份能让他心安的温暖。
不能告诉她。
绝不能让她知道墨渊还活着,还在暗中窥伺。
她已经为他承受了太多,不能再让她陷入这种无休止的提防和恐惧中。
“没事……”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暴戾和不安,“只是……有点累。做了个……噩梦。”
云芷怔了怔,随即放松下来,轻轻回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安抚:“没事了,只是梦。我在这里。”
可她心里,那点不踏实的预感,却越来越清晰。
刚才那一瞬间,她从斩荒身上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疲惫,还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极度压抑的警惕和……一丝恐惧?
他在害怕什么?
斩荒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感受着她真实的体温和心跳,狂躁的心绪才一点点平复下来。
但墨渊留下的阴影,却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不去。
和平?
可笑!
他早该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拥有真正的安宁。
墨渊没死。
那个以众生负面情绪为食的怪物,就潜伏在暗处,窥探着,等待着,随时准备将这点脆弱的幸福撕得粉碎。
而他和云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看似稳固的新秩序,其根基,远比他想象的更为脆弱。
斩荒闭上眼,将怀中人搂得更紧。
无论如何,他绝不会让任何东西,再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哪怕……再次化身疯魔。
寝殿外,月光依旧皎洁。
但在无人可见的阴影角落,一缕极其淡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悄然蠕动了一下,发出无声的狞笑,随即彻底消散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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