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月无垢魂印彻底消散后留下的齑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死寂的灰白。斩荒周身失控的魔气缓缓平息，但那双鎏金色的瞳孔深处，却翻涌着比之前更加幽深、更加冰冷的风暴。愤怒并未消退，而是沉淀成了更可怕的东西——一种洞悉了更深层阴谋后的、极度压抑的杀意。
青蘅医仙收回抵在斩荒背心的手，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活了几万年，自认见惯了风浪，但方才从那破碎魂印中感知到的、哪怕只是一闪而逝的古老邪恶意念，依旧让他从心底感到一阵寒意。那是一种……超越了寻常仙魔认知范畴的、源自洪荒太古的纯粹恶意。
云芷紧紧握着斩荒冰冷的手，源源不断的温和神力如同暖流，试图驱散他灵魂深处沾染的戾气与冰寒。她看着斩荒紧绷的侧脸，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月无垢临死前扭曲的忏悔和恐惧，以及那个模糊虚影带来的压迫感，让她也感同身受。
“前辈，”她转向青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月无垢记忆碎片里那个……‘存在’，您可有什么线索？”
青蘅缓缓摇头，雪白的长眉紧锁：“那意念极其古老隐晦，老朽亦无法分辨其确切来历。但能蛊惑月无垢这等心志坚定之辈，行此逆天之事，其位格……恐怕远超我等想象。”他顿了顿，语气沉重，“若老朽所料不差，或许与某些早已被封印、只存在于最古老典籍记载中的……上古魔神有关。”
“上古魔神……”云芷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她身为春神，传承记忆中有关于天地初开、神魔大战的零星碎片，那些存在，是真正能毁天灭地的禁忌。
斩荒突然冷笑一声，声音沙哑刺耳：“管它是什么东西！敢算计到本座头上，就要有神魂俱灭的觉悟！”他眼底血色翻涌，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千年的仇恨原本集中在月无垢和天庭身上，如今却发现背后还有黑手，这让他有种被愚弄的暴怒。
“斩荒！”云芷用力握紧他的手，指尖的神光加强了几分，“冷静点！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如果真是上古魔神，其手段和力量绝非我等可以轻易抗衡，必须从长计议！”
斩荒猛地转头看她，眸中血色逼人：“从长计议？等它积蓄够力量，再次掀起浩劫吗？！”他周身魔气又有失控的迹象。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自乱阵脚！”云芷毫不退缩地迎上他暴戾的目光，声音清越，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月无垢是棋子，也是钥匙。他既然执行了‘旨意’，必然留下了线索！找到它，我们才能掌握主动！”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斩荒心头狂燃的怒火。他死死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最终，眼底的血色一点点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压抑的、冰封般的冷静。他反手更用力地攥住云芷的手，仿佛那是唯一能让他保持理智的锚点。
“你说得对。”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找线索。”
三人目光再次投向地上那摊粉末。
魂印已碎，记忆碎片消散，还能有什么线索？
云芷却微微蹙起眉，她闭上双眼，全力催动春神本源之力。不同于斩荒的毁灭与霸道，她的神力温和而浩瀚，蕴含着感知万物、追溯本源的特质。她小心翼翼地释放出神识，如同最纤细的藤蔓，轻柔地探向那堆魂印齑粉，试图捕捉其中可能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能量印记或因果丝线。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耗费心神的过程。汗水渐渐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斩荒和青蘅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云芷脸色微微发白，几乎要放弃时——
突然！
她神识触碰到了一缕极其隐晦、几乎与粉末本身融为一体的、带着某种特殊韵律的波动！那波动非常微弱，断断续续，却透着一股不属于月无垢本身的、冰冷、古老、充满不祥的气息！
云芷猛地睁开双眼！
眸中碧光大盛，充满了震惊与骇然！
“怎么了？”斩荒立刻察觉到她的异常，急声问道。
云芷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向那堆粉末中心：“那里……有东西！不是月无垢的魂力残留……是……是一种‘标记’！或者说是……‘道标’！”
斩荒眼神一厉，隔空一抓！
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那堆粉末，小心翼翼地将其剥离分开。只见在粉末最核心处，赫然嵌着一点比沙粒还要细微的、暗沉到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结晶！
那结晶形状极不规则，表面布满诡异的扭曲纹路，正散发着微不可察的、与云芷刚才感知到的同源波动！它似乎与月无垢的魂力紧紧缠绕在一起，仿佛本就是其一部分，若非云芷神力特殊，感知敏锐至极，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这是……？”青蘅凑近细看，脸色骤变，“魔种？！不……不对！这不是寻常魔气凝聚！更像是一种……高度浓缩的、带有特定指向性的……神念印记？！”
斩荒伸出手指，指尖缭绕着一丝极其凝练的魔元，小心翼翼地触碰那点黑色结晶。
就在触碰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直抵灵魂深处的震鸣响起！
斩荒闷哼一声，如遭雷击，猛地收回手，指尖竟传来一丝灼痛感！那结晶中蕴含的意念等级极高，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冰冷的恶意，竟然能反噬他的探查！
与此同时，一段更加清晰、却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强行涌入他的脑海！这一次，不再是月无垢的视角，而是……来自那黑色结晶关联的、某个超越时空的冰冷意志的惊鸿一瞥！
他“看”到——
无尽的虚无深处，一片绝对死寂、连星光都无法触及的黑暗域。一座庞大到无法形容、由无数星辰残骸和扭曲法则构筑而成的……祭坛！祭坛的样式，与他当年镇压灭世魔渊的那座，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老、更加诡异、充满了亵渎与毁灭的气息！祭坛中央，封印着一团无法名状的、蠕动的、散发着让神明都为之战栗的黑暗本源！而月无垢当年启动的献祭仪式，所产生的庞大能量以及春神本源、战神神骨蕴含的法则碎片，似乎……通过某种玄奥的渠道，被这座遥远的祭坛……汲取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而那点黑色结晶，就是接收这点能量、并维持着某种微弱连接的……“坐标”！
画面破碎！
斩荒踉跄一步，脸色煞白，额角渗出冷汗。那惊鸿一瞥感受到的恐怖压迫感，远超他面对过的任何敌人！
“斩荒！”云芷急忙扶住他，春神之力汹涌而入，抚平他神魂的震荡。
斩荒猛地抬起头，看向云芷，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悸。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
“他……月无垢……他根本不是在执行什么天庭的旨意……或者说，不止是……”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是在为某个……沉睡在时空尽头的古老存在……收集‘养料’！而那个存在……即将苏醒！”
云芷闻言，浑身一颤，脸色瞬间血色尽褪！
她猛地看向地上那点不起眼的黑色结晶，又看向斩荒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凝重，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她的脑海！
月无垢的背叛，千年的浩劫，甚至如今墨渊的搅动风云……难道……都只是某个更恐怖阴谋的……前奏？！
真正的威胁，从未消失。
它一直潜伏在黑暗深处，静静地等待着。
而现在，沉睡的巨兽，似乎即将睁开眼眸。
云芷猛地闭上眼，又迅速睁开，眼中已没了慌乱，只剩下决绝的清明。她紧紧握住斩荒的手，声音虽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找到它！在它彻底醒来之前……我们必须找到那座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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