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看着沈兮梦眼中那近乎绝望的恳求和孤注一掷的决绝,刘嬷嬷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明白了,姑娘心意已决,再无更改的可能。
这背后的苦楚和隐情,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沉重百倍。
“我苦命的姑娘啊……”刘嬷嬷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沈兮梦,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在温暖的花房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悯、心疼和对未来的茫然恐惧。
沈兮梦感受着老人身体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
她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手却更紧地护住了腹中那个不被世人期待,却已成为她唯一精神寄托的小生命。
刘嬷嬷雷厉风行,迅速将新宅内外梳理得如同铁桶一般。
所有粗使仆役、婆子都被安置在外院,非召不得踏入内院一步。
内院只留下最贴心的碧玉、刘嬷嬷自己,以及四个年纪尚小、懵懂听话的小丫头给碧玉打下手跑腿。
二门处日夜有人看守,钥匙由刘嬷嬷亲自掌管,彻底隔绝了外人窥探沈兮梦的可能。
身处这方完全由自己掌控、安全隐秘的小天地,沈兮梦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安稳,那恼人的孕吐都稍稍平复了些。
当晚,她躺在熟悉的、带着阳光味道的锦被里,竟难得地睡了一个深沉无梦的好觉,仿佛连日来的惊涛骇浪都被隔绝在了院墙之外。
然而,洛九曦的别院内,气氛凝重。
被沈兮梦留在侯府的四凤之一青鸾悄然来报:“沈大姑娘带着碧玉离府,声称前往药王谷探望其母洛氏。”
“药王谷?”洛九曦剑眉紧锁,立刻察觉不对。
洛氏在药王谷休养不假,但沈兮梦刚经历剧毒反噬,身体虚弱不堪,她绝不会在此时长途跋涉!
而且,她竟只带了碧玉和三个护卫……这绝不是她谨慎周全的作风!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洛九曦的心。
他立刻下令,派出两队精锐暗卫,一队沿着通往药王谷的官道急追,另一队在京城各城门及周边要道严密布控搜寻。
时间一点点流逝。
日落西山,派出去的人陆续传回消息:官道上未见沈兮梦车驾踪迹!京城各城门及方圆五十里内,亦无线索!
她和她带走的那些人,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洛九曦一拳狠狠砸在书案上,震得笔墨纸砚一阵乱跳。
他脸色铁青,眼中翻涌着焦灼、愤怒,她这是在做什么?
故意躲他?
难道她就这么厌恶自己?
要用这种彻底消失的方式,来宣告与他划清界限的决心?
愤怒和担忧如同两股烈火,灼烧着他的理智。
但洛九曦终究是洛九曦,短暂的失控后,强大的思维迅速运转起来。
一个被刻意忽略的地点,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骤然照亮他的脑海。
大隐隐于市……她在京城新置办的那座宅子!
没有任何犹豫,洛九曦抓起外袍,策马狂奔,冷风刮过耳畔,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压不住他心头的焦灼和那股即将爆发的怒火。
当悄无声息地翻越新宅并不算太高的院墙,避开外院稀松的守卫,如同鬼魅般潜至内院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怔住,满腔的怒火和质问卡在了喉咙里。
花房内,沈兮梦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寝衣,外罩一件柔软的银狐毛边褙子,慵懒地靠在一张铺着厚厚绒毯的藤编躺椅上。
她手中拈着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正小口吃着,目光悠远地望着天边那轮即将沉没的赤红落日。
暖红的霞光温柔地笼罩着她,勾勒出她清瘦却依旧精致的侧脸轮廓。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扇形的阴影,神情是罕见的放松和恬静。
昏黄的光晕中,她美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仕女图,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安宁。
他每一次见到她,发现她都更漂亮几分,
洛九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连日来的焦灼、愤怒、被抛弃的刺痛,在这一刻奇异地被这幅静谧美好的画面抚平了大半。
他放轻脚步,无声地推开虚掩的花房门。
细微的声响惊动了沈兮梦。
她扭头看来,当看清门口那逆光而立的、熟悉的高大身影时,杏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讶和慌乱。
手中的葡萄差点掉落。
“九舅舅?”她坐直身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您怎么来了?”
洛九曦没有回答。
他一步步走进花房,带着一身夜风的微凉和尚未散尽的凛冽气息,径直走到她对面的藤椅坐下。
花房里浓郁的花香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尖。
他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带着一丝惊惶的眸子,仿佛要穿透她所有的伪装,声音低沉,带着不容回避的质问:“你是在躲我?”
沈兮梦的心猛地一缩!
她下意识地避开他过于锐利的视线,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膝上的绒毯边缘,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轻松和无奈:“当然不是。九舅舅多心了。”
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自然些,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决定:“我只是觉得侯府里太压抑了。父亲昏迷不醒,沈长卿兄妹下落不明,府里空荡荡的,到处都是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待在那里,喘不过气来。所以才想出来透透气,找个清净的地方住些时日。”
她抬起眼,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那笑容在洛九曦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洛九曦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反驳。
花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最后一丝霞光在渐渐消退,室内的光线也随之暗淡下来。
他自然不信她这套说辞。
侯府压抑?那为何偏偏选在与他彻底“划清界限”、遣散他的人手之后?为何行踪如此诡秘?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
比起上次见面,她似乎更清减了些,下巴尖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只有那双眼睛,因为刚才的慌乱和此刻的强作镇定,反而显得格外明亮,如同受惊的小鹿。
她的手指依旧紧紧揪着毯子,透露出内心的紧张。
“透气?”洛九曦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连去向都隐瞒?”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锐利,“沈兮梦,你告诉我,你究竟在怕什么?或者说……你在隐瞒什么?”
他的逼问直指核心!
沈兮梦心里一紧,只觉得腹中似乎也传来一丝细微的不适感,让她心头警铃大作!
她不能慌!绝对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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