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天气比往年更为寒冷,北风呼啸着穿过城墙,卷起街道上的落叶,打在行人厚重的棉衣上。州牧府内,刘备望着庭中那株老梅树上新绽的几点红蕊,眉间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
主公,东吴密报。庞统踏雪而来,青色鹤氅上落满晶莹的雪粒,手中竹筒还带着驿马的体温。
刘备展开密报,目光在字句间飞速掠过,眉头越锁越紧:孙权竟派鲁肃前来索要陆氏?
正是。庞统轻摇羽扇,陆氏来蜀一事已传回江东,孙权以背主私逃为名,命鲁肃前来要人。
刘备将竹简掷入炭盆,火苗倏地窜高,映得他面容明暗不定:若孙权因此事兴师问罪……
庞统凝视着盆中化为灰烬的密报,孙权对主公忌惮已久,此次借题发挥,意在试探主公态度。
刘备负手踱至廊下,望着漫天飞雪:孙权可还有其他动静?
关将军来信称吕蒙正在柴桑整顿兵马。庞统的声音裹着寒意传来。
刘备猛地转身,眼中精光暴射:孙权这是要以兵威相胁?檐下冰棱被他的喝声震断,清脆地砸在石阶上。
庞统羽扇轻点:主公勿忧。孔明已命文聘加强江夏防务,关将军暗中调兵接应。他顿了顿,雪花在扇面上积了薄薄一层,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鲁子敬。
正言语间,忽闻府外马蹄声急。侍从来报:东吴使者鲁肃已至城外十里!
刘备与诸葛亮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这鲁肃来得比预计的还要快。
传令摆宴,我亲自出迎。刘备整了整衣冠,士元你与我同往。
半个时辰后,成都南门洞开。鲁肃一袭素袍,肩头积雪未拂,显是日夜兼程而来。见刘备亲迎,连忙下马行礼:风雪阻道,劳皇叔久候。
刘备上前扶起:子敬何出此言?快请入城暖身。
两人把臂同行,看似亲密,却各怀心思。鲁肃眼角余光扫过刘备身侧的庞统,只见那凤雏先生面若冰霜,心下不由一沉。
州牧府内,炭火熊熊。酒过三巡,鲁肃搁下酒杯,从袖中取出一卷绢书:皇叔,肃奉吴侯之命,特来询问陆绩、陆逊下落。
厅内霎时静了下来。侍酒的婢女不觉停住了玉壶,连炭火爆裂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刘备缓缓放下酒杯:子敬此话从何说起?
鲁肃展开绢书:陆绩身为吴臣,私携侄儿潜逃入蜀,吴侯震怒。请皇叔交还二人,以免伤了两家和气。言罢,将盖有孙权印玺的文书呈上。
刘备未及接过,庞统突然拍案而起,震得杯盘叮当:好一个背主之举!陆公纪病入膏肓,江东无人能医,其侄陆伯言护送叔父入蜀求医,何错之有?吴侯不但不体恤臣下,反诬其叛,岂不令天下士人心寒?
鲁肃面色微变,但仍保持克制:庞军师此言差矣。吴侯待陆公恩重如山,何来不施援手之说?
庞统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卷医案掷于案上,这是陆公纪入蜀时的脉案,江东医官亲笔所书积劳成疾,药石难医八字,分明是孙权有意弃之!
鲁肃拾起医案细看,双手不觉微颤。他早知孙权对陆氏猜忌,却未料到竟至这等地步。
庞统冷笑:子敬可亲眼所见,陆公纪命在旦夕,吴侯不但不予医治,反诬其叛,此乃明君所为?
鲁肃沉声道:吴侯并非不允医治,只是……
只是什么?庞统咄咄逼人,只是忌惮陆氏在江东士族中的声望?只是因为陆公纪直言进谏?吴侯心胸狭隘至此,难怪周瑜死后,江东除了鲁子敬再无大才!
士元!刘备喝止,转向鲁肃,子敬,陆公纪病重至此,我实难坐视不理。不如这样,待陆公病愈,去留由其自决,如何?
鲁肃摇头:皇叔,此事关乎吴侯颜面与吴蜀联盟。若皇叔执意收留叛臣,恐伤两家和气。
刘备正色道:子敬,我知你为难。吴侯若因此怪罪,备愿一力承担。
鲁肃长叹一声:皇叔仁德,肃深感敬佩。但吴侯心意已决,若皇叔不放人,肃恐难复命。
庞统插言:吴侯此举,不过借题发挥,意在打压江东士族。子敬乃明白人,何必为虎作伥?
士元!刘备轻喝一声,却无多少责备之意。他转向鲁肃,子敬,非我不给吴侯面子。陆公纪同为大汉子民,我岂能见死不救?
鲁肃额上渗出细汗,作为孙刘联盟的维护者,他比谁都清楚联盟的重要性。但眼前医案字字如刀,令他难以辩驳。
正当僵持之际,刘封轻咳一声:今日且到此为止。子敬远来疲惫,不如先回驿馆休息,明日再议?
孙权此番来者不善。刘备摩挲着案上医案,吕蒙陈兵柴桑,鲁肃索要陆氏,分明是软硬兼施。此事处理不当,恐伤孙刘联盟。曹操虎视眈眈,若两家失和,必为魏所乘。
刘封冷笑:父亲不必忧虑。江东水军虽强,但我军战舰经过改进,现在已不在其战舰之下。若孙权敢动武,正好当头一棒!
庞统轻笑:主公多虑了。孙权虽有吞并之心,但眼下曹操势大,他不敢轻举妄动。况且,收留陆氏,正可彰显主公爱才之心,吸引更多才俊来投。
可鲁肃……
明日主公让陆公纪装病重,等其见陆公病容,主公只需坚持救人为先,他必无法强求。
刘备沉思片刻,缓缓点头。
次日清晨,刘备请鲁肃来到城中医馆,香扑鼻。病榻上的陆绩呼吸微弱如游丝。陆逊跪坐一旁,见刘备等人进来,连忙叩首。
伯言不必多礼。刘备上前扶起陆逊,看向病榻,陆公病情如何?
陆逊眼眶泛红:回皇叔,叔父肝疾深重,医者说……说若再晚来几日,恐无药可医。
鲁肃站在门口,见此情景,眉头紧锁。他虽奉孙权之命,但亲眼见到陆绩病容,心中亦有不忍。
……
州牧府中,刘备请鲁肃入座,亲自为他斟茶:子敬,我知你为难。今日你也看到了,陆公纪病情危重,确实不宜移动。伯言为救叔父,一片孝心可嘉。此事或有误会,不如待公纪病愈后再议?
鲁肃见刘备态度温和,趁机劝道:玄德公,孙刘联盟乃抗曹大计,岂能为两个陆氏之人伤了和气?吴侯已承诺,只要陆氏叔侄回返江东,既往不咎。
刘备见状,语气坚定起来:子敬,陆氏同为我汉室子民,今公纪病重,我岂能见死不救?待他病愈之后,去留由其自行决定,若他愿回江东,我绝不阻拦。
鲁肃心中一沉,知道事情难有转圜余地。他深吸一口气,做最后努力:玄德公,曹操虎视眈眈,孙刘唇齿相依。若因陆氏之事——
子敬不必多言。刘备抬手打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刘备行事,自有原则。救死扶伤,乃大义所在。孙权若因此与我翻脸,那便不是真正的盟友。
鲁肃见刘备态度坚决,知道再劝无益,只得起身拱手:既如此,肃告退。玄德公今日之言,肃当如实禀告吴侯。
刘备也站起身来,语气缓和:子敬远来辛苦,不如在成都盘桓几日,让我尽地主之谊。
鲁肃苦笑摇头:多谢皇叔美意,然使命在身,不敢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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