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摆摆手，带着他的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一场眼看就要升级的冲突，就这么被赵永辉三言两语化解了。林军和小胖站在原地，后背都湿透了，惊魂未定。
回到卡座，音乐依旧喧嚣，但两人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
赵永辉看着他们煞白的脸，笑了笑，语气带着点教训的口吻：“看见没？社会上混，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不是有钱就啥都能摆平。方方面面，三教九流，都得接触到。今天要不是我，你俩少不了一顿胖揍，钱都得让人搜干净。”
他抿了口啤酒：“开游戏厅也一样。以后这种事儿少不了。今天这东子，就是街面上混的，以后你们开店，保不齐他还会去‘照顾’你们生意。”
从“JJ迪厅”出来，坐进赵老板的桑塔纳里，之前的喧闹和危机仿佛被关在了车门外，但车内的气氛却格外沉闷。小胖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恢复，靠在车窗上不说话。
赵老板一边开车，一边用轻松的语气说：“行了，俩小子，别耷拉着脸了。社会就这样，今天也算给你们上了一课，以后机灵点就行。”
林军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没有说话。他脸上火辣辣的，不是被打的，而是那种无力感灼烧着他。
刚才被那个“东子”揪住衣领、推搡辱骂的画面，一遍遍在他脑子里回放。那一刻的恐惧、愤怒和屈辱，像一根根针，扎透了他因为天降横财而膨胀起来的虚荣和自信。
钱，不是万能的。
至少，不能立刻变成拳头，不能立刻变成让人敬畏的“名号”。
赵哥的面子能摆平一次，但不能次次都靠赵哥。今天赵哥在，东子给了面子。万一明天赵哥不在呢？万一以后自己的游戏厅开起来了，生意火爆，像东子这样的人隔三差五来“照顾生意”，收“保护费”，甚至故意捣乱，他该怎么办？每次都花钱消灾？每次都请赵哥出面？
那他自己算什么？一个躲在别人庇护下的，有钱的“肥羊”而已。
“必须要自己的势力。”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被酒精和恐惧刺激得异常清醒的脑海里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怎么才能有自己的势力？
他开始飞快地、沉默地思考，脑子里闪过上辈子港片里的画面和道听途说的故事。
赵老板似乎看穿了他的沉默，一边开车一边似笑非笑地说：“怎么，小子，吓着了？还是在想以后怎么办？”
林军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没有，赵哥。就是在想，以后开店，肯定少不了麻烦。”
“知道麻烦就好。”赵老板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这世上啊，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但有些问题，光有钱不行，还得有这个。”他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这个。”他又用手指虚点了一下，代表“人情”和“关系”。
“慢慢学吧，小子。先把店开起来再说。”赵老板最后说道。
车到了地方，林军和小胖下车，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赵老板。
回到那间藏着巨款的酒店房间，两人相对无言。之前的兴奋和狂热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和迷茫。
“军哥…开个店，咋这么难啊…”小胖瘫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
林军没有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寂静的街道，点起一支烟。
霓虹灯熄灭了，但城市的另一面，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规则和力量，却在他心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必须有自己的势力…” 他再次默念这句话，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复杂。
他知道，就算有上辈子的经验和记忆，这条路上，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很多坎要过。
而第一步，或许就是如何在不被吞噬的前提下，先巧妙地借助赵哥的“势”，同时暗暗寻找和培养属于自己的力量。
他的江湖路，才刚刚开始。
赵永辉的能量果然非同一般。在他的打点下，文化局和工商局的流程走得异常顺畅。没过多久，林军就从一个一脸严肃的办事员手里，接过了那两张沉甸甸的、盖着红色大印的许可证和营业执照。
他几乎是跑着回到店里的，把两张纸郑重其事地递给小胖看。小胖摸着那凸起的钢印，咧着嘴傻笑：“军哥！咱是正规军了！”
“对！正规军！”林军重重地点头，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有了这“护身符”，他们的生意就有了根基。
装修队在赵老板介绍的工头带领下，干得热火朝天。主要的游戏大厅进展最快，线路、灯管、通风口都已到位，只等机器入场。而林军最关心的，是后院的隔间。
按照他的要求，工人们将原本后面的两个房间彻底分开，并做了简单的装修。
第一间，被他规划为自己的“办公室”。
这间房稍大一些，约莫十个平方。他让工人刮了大白，铺了最便宜但干净的地砖，甚至还装了一台窗式空调——这在1995年，绝对是小老板的标配，是“实力”的象征。
他买了一张厚重的、带抽屉的办公桌，一把能旋转的黑色皮椅，还有一个玻璃茶几和一对人造革沙发，用来将来接待“重要客人”，比如赵老板、张科长，或者…其他需要“谈事”的人。
墙上，他特意留出了位置，准备把营业执照端端正正地裱起来挂上。
站在这个初具雏形的办公室里，林军背着手，来回踱步。虽然窗外还是工地景象，但他已经能想象出未来自己坐在这里，听着外面游戏币哗哗作响，核算每日营收的情景。
这间办公室，是他从玩家、看店者向“老板”身份转变的象征，是他权力的小小核心。
第二间，则是他们俩的卧室。
这间就简陋多了，只有最基本的功能：两张铁架床，一个共用的大衣柜，一张小桌子放着他们的饭盆牙刷。没有装修，只是简单打扫了一下。这里仅仅是睡觉的地方。
他们从酒店搬了出来。把买来的被褥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时，小胖嘟囔着：“军哥，还是酒店软和…”
林军拍了拍他的肩膀：“胖儿，记住，咱现在是创业。前台是赚钱的地方，后台是睡觉的地方，能省则省。等以后赚大钱了，哥带你去住五星级酒店！”
话虽这么说，但晚上躺下时，听着隔壁办公室空调室外机的嗡嗡声，再对比自己这间的闷热，林军心里也清楚，这种物理上的区分，不仅仅是省钱，更是一种心理上的定位——他是发号施令的，而小胖，至少现阶段，是跟随和执行的。
这种微妙的区别，在两个年轻人之间悄然产生。林军已经开始下意识地思考以后如何管理和发展自己的势力，哪怕目前他唯一的管理对象就是小胖。
安顿下来的第一个晚上，两人在还未营业的游戏大厅里，就着灯泡吃了最后一顿盒饭。
林军吃着饭，眼睛却不断扫视着这个空间，心里盘算着：“这边放《街霸》和《拳皇》，对战类人气高…那边放《三国志》和《恐龙快打》，可以四人一起玩…门口最好再放两台麻将机或者老虎机，那个来钱最快…”
梦想的蓝图，正在这灰尘尚未落定的空间里，一步步变得清晰、具体。办公室有了，卧室有了，执照在手，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迎接那些即将带来财富和喧嚣的“铁盒子”。
他们屏息凝神，等待着游戏机送达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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