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未来科学城，“麒麟计划”临时研发中心。
夜已深，但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巨大的会议桌上，铺满了林承志院士那泛黄的手稿。陆远、孙谦、赵铁锤，以及十几个第一批归队的核心研究员，全都围在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专注与狂热。
他们已经在这里不眠不休地“啃”了两天两夜。
“找到了！”孙谦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他指着一张写满了复杂光学公式的手稿，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林老先生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推导出了浸润式光刻的技术路线！天哪……这个思路，比VLm公司公开他们的第一代浸润式光刻机，还要早整整三年！”
此言一出，整个会议室都沸腾了。
“什么？我们竟然领先了三年？”
“如果当年这个项目没有被砍掉……或许……”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那张手稿上，眼神中充满了惋惜、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然而，陆远却泼了一盆冷水。他指着手稿下方，那一片被红色墨水反复涂抹、最终画上一个巨大叉号的区域，沉声道：“大家看这里。思路是领先了，但老师在最关键的一步上，卡住了。”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片区域旁，用刚劲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光源二次偏振衰减问题，无解。此路不通。**
这短短十二个字，像一桶冰水，浇熄了所有人刚刚燃起的兴奋火焰。
光源二次偏振衰减，这是光刻机核心技术中的顶级难题。简单来说，就是当激光穿过一系列复杂的透镜组后，能量会发生不可控的衰减和偏振，导致投射在硅片上的电路图案出现致命的模糊和变形。
林老先生提出了天才的构想，却被这个物理规律的“叹息之墙”挡住了去路。
“怎么会……怎么会无解？”一名年轻的研究员喃喃自语，他无法接受这个结论。
“不是无解，”陆远目光如炬，他从旁边抽出另一份手稿，那上面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机械结构草图，“老师后来放弃了在光学路径上解决问题，他试图用一个……一个匪夷所cn的机械矫正系统来强行补偿这种衰减。但是，这个系统的精度要求，已经超出了当时人类工业制造的极限。”
赵铁锤凑了过来，他只看了一眼那张草图，就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老天……这种微米级的同步多轴联动机械臂，还要在超高频率下进行动态补偿……这……这不是机械，这是神学！”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希望的大门刚刚打开一条缝，就又被一堵名为“物理规律”和“工业极限”的巨墙给堵死了。
“不。”
打破沉默的，依然是陆远。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老师的时代，工业制造达不到。但是现在，二十年过去了！德国的精密传动，日本的特种陶瓷，瑞典的轴承……世界的工业水平已经迭代了数代！老师当年做不到，不代表我们今天也做不到！”
他转向孙谦：“老孙，你的算法！用你最强的算法，重新模拟林老师的光路模型，把衰减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十二位！”
他又转向赵铁锤：“铁锤！你立刻带队，根据这个神学般的草图，给老子把它的实际制造工艺要求给拆解出来！缺什么材料，缺什么设备，全球范围找！找不到，我们就自己造！”
陆远的声音，如同战鼓，重新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火焰。
是的，巨人已经为我们指明了方向，哪怕他最终倒在了终点线前。而我们，作为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要做的，就是跨过他倒下的地方，继续向前！
……
荷兰，费尔德霍芬，VLm集团总部。
在一间极简风格的顶层会议室里，全球市场总监汉斯·范德梅尔正听取着远东市场分析师的季度汇报。
“……总的来说，我们在中国市场的地位依旧稳固，占据了高端光刻机90%以上的市场份额。”分析师自信地说道，“虽然中国政府一直在提倡自主研发，也涌现出一些公司，但他们的技术路线，普遍落后我们五到十年，不足为虑。”
范德梅尔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咖啡准备喝一口。
“不过，有一个新动向，我认为需要引起关注。”分析师话锋一转，调出了一份资料，“中国一个名叫荆州的内陆城市，最近启动了一个代号‘麒麟’的半导体项目，由一个叫陈净的市委书记主导。他们的首席科学家，是陆远。”
“陆远？”范德梅尔皱了皱眉，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
“是的，几年前试图挑战我们专利壁垒的那个中国学者。”分析师补充道，“他们的顾问，是林承志，中国在这个领域资历最老的人。最不寻常的是他们的资金来源和行事风格。他们在一周之内，就用非商业手段，扳倒了沪市的资本家冯瑞，后者正准备对陆远发起专利诉讼。”
“最关键的是，”分析师加重了语气，“据我们收买的一位供应商透露，荆州方面正在不计成本地全球采购最高精尖的零部件和材料，清单上的很多东西，其精度要求已经接近甚至超过了我们目前在用的标准。这不像是一个地方政府的普通项目，更像是一次……国家级的豪赌。”
范德梅尔放下了咖啡杯，原本轻松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因科技而兴的城市。
“狮子，不会在意绵羊的挑衅。但是，当一群绵羊里，出现了一头试图长出獠牙的麒麟时……就必须在它成年之前，拔掉它的犄角。”
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启动‘壁垒’计划。通知我们所有的核心供应商，将清单上的所有物项，对中国市场，特别是那个叫荆州的城市，提升技术出口壁垒。同时，让我们的法务团队，重新梳理一遍陆远和林承志所有公开发表过的论文，寻找任何可能的……‘漏洞’。”
“汉斯先生，”分析师提醒道，“这样做，可能会引起中国政府的抗议。”
“抗议？”范德梅尔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抗议好了。在绝对的技术壁垒面前，任何抗议都毫无意义。”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在万里之外，悄然打响。
而此时的陈净，对此还一无所知。他刚从“盘石工程”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上回来，电话就响了，是胡知之打来的。
“我看到新闻了，你们的‘麒麟计划’启动了。”电话那头，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藏不住的骄傲和担忧，“阵仗很大，但……我听我爷爷说，你们这是在挑战一个已经固化的世界格局。陈净，你这是在与世界为敌。”
陈净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科学城工地上那彻夜不熄的灯火，它们在黑夜中，如同一片闪亮的星海。
他笑了，笑声沉稳而坚定。
“知之，如果为了我们自己的孩子，将来不再被别人卡着脖子，需要有人去与世界为敌……”
“那么，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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