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期，转瞬即至。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涿鹿平原上的薄雾时，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蠕动的黑线。那黑线越来越宽，越来越近，最终化为一片无边无际、散发着蛮荒凶戾气息的军阵。
蚩尤大军，到了。
战鼓声并非来自皮革，而是某种巨兽的骸骨敲击，沉闷而压抑。旗帜并非布帛，而是悬挂着各种狰狞兽骨和羽毛的长杆，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士兵们大多身材高大，皮肤上涂抹着诡异的油彩。队伍中，巨犀沉重的脚步让大地微微震颤，凶罴的咆哮令人胆寒，而最为醒目的，还是那几十头黑白相间、体型庞大的食铁兽，它们迈着看似笨拙实则迅捷的步伐。
在这支军队最前方，一个身影格外魁梧雄壮。他身披一件不知由何种猛兽皮毛和青铜片熔铸而成的狰狞铠甲，头戴双牛角盔，面容粗犷，眼神如同鹰隼，睥睨着前方严阵以待的联盟军阵。他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仿佛还在滴着鲜血的青铜战斧，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蚩尤！
联盟军阵依托着连日来仓促构建的矮墙、壕沟和拒马，列阵于一片地势稍高的坡地上。战士们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呼吸粗重，不少人脸色发白，但没有人后退。最前排，是赤烈与常先统率的混合部队，青铜甲士与游击战士交错而立，试图将防御与机动结合在一起。更后方，是其他各部族的战士，以及由仓庚长老统筹、源源不断输送上前线的箭矢、滚木和石弹。
轩辕与炎帝并骑立于中军大旗下，林渊则站在他们身侧稍后的一辆加固过的了望车上，俯瞰着整个战场。他的脸色依旧平静，但眼神锐利如刀，快速扫视着蚩尤军的阵型、兵种配置以及可能的薄弱点。
“呜——嗷！”一声非人的咆哮从蚩尤军中响起，并非号角，却比任何号角都更具穿透力。那是进攻的信号！
如同堤坝溃决，黑色的潮水猛地向前涌动！没有过多的试探，蚩尤军的先锋——那些狂热的战士和几头充当攻城锤的巨犀，直接发起了冲锋！他们无视了联盟军设置的部分障碍，依靠蛮力和巨兽的冲撞，硬生生向前推进！
“弓箭手！放！”轩辕的声音通过特制的传声筒响彻阵地。
嗡的一声，一片乌云般的箭矢从联盟军阵中升起，划过抛物线，落入冲锋的敌军队列。大部分石制、骨制箭簇撞在铜甲上叮当作响，难以造成致命伤害，但依旧造成了一定的混乱和迟滞，尤其是一些箭矢射中了巨犀相对脆弱的眼睛和腿部，引得这些庞然大物发出痛苦的嘶鸣，冲势稍缓。
“稳住！长矛手上前！顶住！”赤烈怒吼着，指挥前排的甲士和长矛兵组成密集的枪阵，如同刺猬般迎向冲来的敌人。
“轰！”
两股洪流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刹那间，血肉横飞！青铜兵器的寒光轻易撕裂皮甲，带起一蓬蓬血雨；而联盟战士悍不畏死，数人合力，用长矛刺入巨犀的腹部，用石斧砸向敌人的头颅。战场上瞬间被怒吼、惨叫和兵刃碰撞声淹没。
常先率领的游击部队，在战线的缝隙间穿梭。他们不参与正面的绞杀，对付那些落单的、受伤的敌人，用投枪和飞石进行精准打击，极大地扰乱了蚩尤军的进攻节奏。
然而，蚩尤军的强悍超出了许多联盟战士的想象。尤其是那些身高明显超出常人的“巨人”战士，他们身披重甲，寻常攻击几乎难以伤其分毫，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或石锤，每一次挥击都能清空一片区域，给联盟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和恐慌。
“瞄准巨人的关节！眼睛！”林渊在了望车上冷静地指挥着身边的旗手，通过旗语将命令传递到前线。
联盟军中一些臂力极强的投石手和神射手开始集中攻击这些巨人，虽然收效甚微，但也迫使它们行动变得谨慎。
就在正面战线陷入残酷的拉锯战时，蚩尤军中响起了几声诡异的、如同鬼哭般的骨笛声。紧接着，战场靠近河流的一侧，毫无征兆地升腾起大片浓密的、带着腥味的灰白色雾气！雾气迅速蔓延，吞噬了那一区域的联盟军士兵和部分蚩尤军。
“是巫术！”有人惊恐地大喊。
被雾气笼罩的联盟战士顿时感到头晕目眩，视线受阻，耳中充斥着诡异的幻听，阵型大乱。而蚩尤军的士兵似乎不受影响，或者说能在雾中视物，趁机猛攻，那片区域的联盟军顿时损失惨重。
“果然来了！”轩辕脸色一变。
“按计划行事！”林渊沉声道。
早已待命的一支特殊小队——由葛天氏提供的、熟悉各种植物特性的族人带领，携带着大量干燥的、混合了特殊树脂和硫磺的草束，迅速冲向雾气边缘。他们并不进入雾中，而是奋力将点燃的草束投入雾气深处！
“轰！”干燥的草束遇到那诡异的雾气，竟然爆燃起来，发出噼啪的响声和刺鼻的气味！火焰无法完全驱散浓雾，却明显干扰了雾气的稳定性，雾气翻滚的速度变慢，范围也不再扩大。更重要的是，燃烧产生的浓烟和气味，似乎让雾中的蚩尤士兵也受到了影响，攻势为之一滞。
“有效！”炎帝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初战的残酷，远超任何人的想象。从清晨到日头偏西，涿鹿平原已然被鲜血浸透。联盟军凭借着工事、配合和林渊的临阵指挥，勉强顶住了蚩尤军狂风暴雨般的首轮进攻，但代价极为惨重，前线战士伤亡近三成，矮墙和壕沟多处被突破。
蚩尤军同样付出了代价，巨犀倒下了数头，食铁兽也被“铜刺球”和深坑陷阱弄得颇为狼狈，先锋部队损失不小。
夕阳如血，映照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双方都无力再组织大规模进攻，默契地开始后撤整理，只留下少量的斥候在战场上游弋，警惕地注视着对方。
中军大帐内，气氛沉重。伤员痛苦的呻吟不断从帐外传来，将领们身上大多带伤，汇报着惨重的损失。
“蚩尤军……太强了。”一位手臂包扎着、来自有邰部落的将领声音沙哑，“尤其是那些巨人和雾气……若非渊先生早有准备，今日恐怕……”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轩辕环视众人，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今日之战，我们守住了！证明了蚩尤并非不可战胜！他也会流血，也会死亡！诸位且看，”他指着舆图上标记的几处，“其猛兽受挫，巫师之术被破，其骄横之气，必受打击！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较量！”
林渊补充道：“今日之战，也暴露了其更多虚实。其本部虽强，附属部落战力参差不齐。其战术倚仗个人勇武与异术，应变稍显不足。接下来，袭扰小队需更加活跃，重点打击其附属部落和后勤。同时，我们要准备好迎接他们更疯狂的反扑。”
他望向帐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看见远方蚩尤大营中那冲天的戾气。
“传令下去，加固工事，救治伤员，轮流休整。真正的血战，才刚刚开始。”
涿鹿的第一日，以惨烈的平局告终。但这仅仅是开始，更加黑暗与残酷的风暴，正在这血色夕阳下，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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