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
少年武季，也就是后来的周武王，此刻正行走在一条尘土飞扬的官道上。他身上的粗布劲装沾满了泥点，腰间的青铜短剑是他最值钱的家当，却也显得颇为寒酸。他离开了家乡，怀揣着“建功立业”的模糊梦想，却不知路在何方。
腹中饥馑难耐，他摸了摸干瘪的行囊，只剩下几块硬得像石头的粗麦饼。路过一个热闹的市集，食物的香气让他不由自主地吞咽着口。他看到几个地痞流氓正在欺压一个贩卖陶器的老农，摔碎了老人辛苦烧制的陶器，还强索所谓的“市税”。
武季眉头一拧，那股天生的、尚未被现实磨平的侠气与正义感涌了上来。
“光天化日，欺凌老弱，还有王法吗？！”他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那几个地痞一愣，见武季虽然衣衫褴褛，但身形挺拔，眼神锐利，腰间还挂着剑，一时有些忌惮。为首一个疤脸汉子上下打量他，嗤笑道：“哪里来的穷酸游侠儿？也敢管爷们的闲事？识相的滚开，不然连你一块儿收拾！”
“路见不平，自然要管！”武季毫无惧色，手按在了剑柄上。
“嘿！给脸不要脸！兄弟们，揍他！”疤脸汉子恼羞成怒，一挥手，几个地痞便围了上来。
武季确有勇力，拳脚功夫不俗，短时间内竟与几人打得有来有回，还放倒了两个。但他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加之腹中饥饿，气力不济，渐渐落了下风。一个不慎，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腰，另外几人的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
“呸！就这点本事也学人逞英雄？”疤脸汉子狞笑着，捡起地上半截破陶片，就要往武季脸上划去。
武季心中一片冰凉，难道自己尚未闯出什么名堂，就要莫名其妙地折在这无名市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平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诸位，不过为些许财货，何至于伤人性命？”
这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喧嚣的打斗声和叫骂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让人心神不自觉宁静下来的力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普通青色布衣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他看起来年纪比武季也大不了几岁，面容算不上绝世俊朗，却异常干净清秀，尤其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古井，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的一切波澜。他周身没有任何迫人的气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与这嘈杂混乱的市集格格不入。
来人正是林渊的前世身。
疤脸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激怒，骂道：“又来个多管闲事的！一起打了！”
林渊看都没看那汉子，目光落在被按在地上的武季身上，微微摇头，随即又看向那几个地痞，语气依旧平淡：“尔等所求，无非钱财。这位小哥的行囊，加上那老丈损失的陶器，我代他赔偿于你，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他随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枚品相极佳、远超市面流通货色的金贝，置于掌心。那金灿灿的光芒，瞬间晃花了地痞们的眼。
疤脸汉子咽了口唾沫，眼中贪婪大盛，但又色厉内荏地道：“谁……谁知道你这钱来路正不正！再说，这小子打了我的兄弟，医药费怎么算？”
林渊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钱财来路比之尔等强索的‘市税’，应当干净得多。”
“要么，拿着这些金贝，带着你的人离开。”林渊的声音微沉，依旧没有波澜，“要么，我便与你们讲讲，何为真正的‘王法’。”
不知为何，明明对方只有一人，语气也毫不凶狠，疤脸汉子却感到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笼罩下来。他看了看林渊掌心的金贝，又看了看对方那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哼！算……算你小子走运！”疤脸汉子一把抓过金贝，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跑了，连地上的同伴都顾不上。
危机瞬间解除。
武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疼痛，内心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他看了看那扬长而去的地痞，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神秘的青衣年轻人。对方没有动一刀一剑，仅凭几句话，一点钱财，就化解了一场在他看来必须见血的冲突。这种举重若轻、洞察人心、掌控局面的能力，是他从未见过的。
林渊走到那吓得瑟瑟发抖的老农面前，将剩余的金贝都递了过去：“老丈，这些应该够赔偿你的损失了，早些回家吧。”
老农千恩万谢地走了。
林渊这才转身，看向一脸狼狈却眼神发亮的武季，随手又抛过去一个小一些的布袋：“里面有伤药和些许盘缠，找个地方处理下伤口，吃饱肚子。”
武季接过布袋，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不仅是钱财的分量，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希望。他看着林渊转身欲走的背影，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
“恩公留步！”武季猛地冲上前，不顾身上的疼痛，直接跪倒在林渊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渊停下脚步，低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
武季抬起头，脸上还带着青紫，眼神却灼热得吓人：“恩公！在下武季，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恩公大才，武季生平仅见！求恩公收留！武季愿追随恩公左右，牵马坠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语气卑微而恳切，仿佛抓住了生命中唯一的光。
林渊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淡淡地问：“你为何要追随我？”
武季急切地道：“我空有一身力气，却不知前路何方！武季愿追随恩公，学习本事，他日或能建功立业，不负此生！”他不敢说太大的抱负，但眼中的渴望却无法掩饰。
林渊沉默了片刻，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微不可闻。
“前路坎坷，未必如你所想。”他说道，语气依旧平淡，“你若不怕，便跟着吧。”
说完，他不再多言，继续向前走去。
武季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几乎要落下泪来。他连忙从地上爬起，也顾不得整理狼狈的衣衫，紧紧跟在林渊身后，亦步亦趋，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又如同一个找到了人生导师的迷途学子。
天幕之下，万界寂静。
紫宸殿中，武明空脸上的狂喜尚未完全褪去，却已僵住。她看着天幕上自家祖先那卑微跪地、苦苦哀求追随的模样，看着那青衣身影淡然受之的姿态，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这似乎与她想象的“祖宗显灵、天命所归”，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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