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的秋夜,凉意渐浓。部队大院里的白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为这个不寻常的夜晚奏响安眠曲。
陆景渊站在主卧门口,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拉得很长。他刚刚将再次陷入沉睡的苏星澜安置在铺着军绿色床单的板床上。这间原本属于他的卧室,如今已经被这个神秘的少女占据。
好好睡吧。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床上的苏星澜呼吸平稳,苍白的小脸在煤油灯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她那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仿佛一尊精致的瓷娃娃,一不小心就会破碎。床头柜上,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红色字样的搪瓷缸子静静地立着,与它主人沉睡的状态一样,沉默而安宁。
陆景渊凝视着她沉睡的面容,眉头不自觉地蹙起。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少女,带着太多的谜团。她时而清醒时的懵懂天真,时而流露出的超越常人的敏锐,还有这无法解释的周期性沉睡,都让他这个经历过战场生死考验的军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
真是个麻烦。他低声说着,语气里却没有丝毫厌烦,反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他记得今天白天她清醒时的模样:学用筷子时的笨拙,第一次尝到西红柿炒鸡蛋时惊讶的表情,还有她执意要拿出那种味道奇怪的营养液当主食时的固执。每一个画面都让他觉得,这个看似脆弱的少女身上,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论如何,既然把你带回来了,就要负责到底。陆景渊对着沉睡的少女轻声说道,像是在立下一个军令状。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窗户是否关好,确认煤油灯的火苗不会造成危险,这才转身,以侦察兵特有的轻缓动作带上房门。木门在他手中悄无声息地合拢,锁舌落入锁扣时只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
客厅里,陆景渊开始准备自己今晚的栖身之处。他从墙角搬出那张熟悉的行军床,动作熟练地支开。铁制的床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向主卧房门,确认没有惊动里面的人,这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间不足十五平米的宿舍,他住了整整三年。斑驳的墙面上挂着毛主席画像和一张泛黄的世界地图,靠窗的书桌上整齐地码放着文件和几本《解放军报》、《红旗》杂志,军绿色的铁皮热水瓶静静地立在门后。一切都保持着军人特有的整洁和秩序,直到这个少女的出现,打破了他规律的生活。
倒是没想到,这屋里还会住进第二个人。陆景渊一边铺着薄薄的褥子,一边自嘲地笑了笑。
他从衣柜里取出叠成标准豆腐块的军被,仔细地铺在行军床上。高大挺拔的身躯在这张狭窄的行军床上显得有些委屈,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作为一名从战士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团长,他经历过比这艰苦得多的环境。
躺下行军床立即发出了轻微的声,陆景渊不由得再次皱眉。他侧耳倾听主卧内的动静,确认一切如常后,才缓缓放松下来。
夜色渐深,部队大院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岗哨换班时短促有力的口令声,还有风吹过白杨树叶的沙沙声。陆景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上随着煤油灯摇曳而晃动的光影,久久不能入眠。
他的思绪飘回到一个月前,在那个原始森林边缘的公路上第一次见到苏星澜的情景。她蜷缩在幽蓝色的光幕中,苍白而脆弱,就像迷失在森林里的小鹿。那一刻,他素来冷硬的心,竟不受控制地柔软了下来。
你究竟是谁?从哪里来?这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腕上那块老式上海牌手表的时针指向了午夜十二点。陆景渊倏地睁开眼睛,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军人特有的清醒与警惕。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行军床再次发出了细微的声。这次他没有在意,而是径直走向主卧房门,动作轻缓得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
推开房门,月光比之前更亮了些,透过印着红色五角星的窗帘缝隙,在水泥地上投下一道清辉。借着这光,陆景渊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夜间巡查。
他先是俯身,侧耳倾听苏星澜的呼吸声。均匀绵长的呼吸表明她的状态稳定。接着,他从军装上衣口袋掏出一支小巧的手电筒,用掌心掩住大半光芒,极快地照了一下她的脸庞。在微弱的光线下,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双颊似乎有了一丝血色。
还好,没有变得更糟。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
随后,他伸出食指,极轻地探了探她颈侧的脉搏。指尖传来的跳动稳定而有力,频率正常。作为一名受过战地救护训练的军人,他懂得如何判断一个人的基本生命体征。
最后,他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温凉,没有发热的迹象。
这一系列检查,他做得迅速而专业,如同在战场上检查受伤的战友。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克制,既达到了观察的目的,又不会惊扰到沉睡中的人。
就在他准备直起身时,睡梦中的苏星澜突然微微动了一下。她侧了侧头,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更令人惊讶的是,她那原本自然平放的手,手指几不可察地微曲了一下,呈现出一种近乎本能的、带着防御姿态的预备动作。与此同时,她的眉心也极快地蹙了一下,仿佛在深沉的梦境中,依旧进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对抗或运算。
这细微的变化被陆景渊敏锐地捕捉到。他目光一凝,停留在她那微曲的手指上,心中那份关于她不普通的猜测又加重了一分。
就连睡着了,也保持着警惕吗?他若有所思地低语。
但这种异样转瞬即逝,她很快又恢复了完全的沉静。陆景渊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眼神复杂。那里面有关切,有疑惑,有好奇,最终都化为一种需要极致克制的深沉守护欲。
他注意到秋夜的凉意正在房间里弥漫,于是转身从客厅取来自己的军大衣,轻轻盖在她的薄被之上。这个动作他做得极其小心,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好好睡吧,我守着你。他轻声说道,声音低沉而温柔。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次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回到行军床上,陆景渊并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坐在床边,从军装口袋里摸出烟盒,取出一支大前门。他划燃火柴,橘黄色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了一下,随即点燃了烟卷。
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神色凝重。烟雾缭绕中,他思考着接下来的安排。
刘大婶虽然可靠,但毕竟不能时刻守着,也无法理解这沉睡背后的异常。部队医院那边也给出了一切正常,深度睡眠的结论,对此束手无策。现在看来,他似乎只能依靠自己,用这种最原始也最可靠的方式,近距离地守护着她,观察着她,等待着她下一次不知何时会到来的苏醒。
看来,得做长期准备了。他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
他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就着煤油灯微弱的光线,开始记录今晚的观察情况。
十月十五日,夜。二十一时许入睡,呼吸平稳,脉搏稳定,额温正常。午夜十二时检查,状态同前,期间出现一次轻微肢体动作及皱眉,疑似梦境影响...
他的字迹刚劲有力,记录简洁明了,保持着军人特有的务实作风。这个本子,将作为苏星澜病情的观察记录,也许有一天,这些详细记录能帮助医生找到治疗的方法。
写完记录,他轻轻合上本子,小心地放回抽屉。煤油灯的火苗摇曳了一下,在他的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这一夜,陆景渊按照自己设定的警戒时间,每隔两小时便规律地起身一次,重复着那套无声的检查流程。凌晨两点、四点,他都会准时醒来,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哨兵,守护着这片小小的安宁。
每一次起身,他都像执行一场秘密侦察任务,动作精准轻缓,目光锐利,不放过她状态的任何一丝细微变化。在每次检查后,他都会在本子上追加记录,用简洁的语言描述她的状态。
凌晨二时,一切平稳,被子被踢开一角,已重新盖好。
凌晨四时,呼吸稍浅,脉搏略快,但仍在正常范围内。额角有细汗,已擦拭。
这些看似琐碎的记录,凝聚着他作为一个军人特有的细致和耐心。即便是最细微的变化,也逃不过他敏锐的观察。
在这个过程中,他注意到苏星澜的睡姿始终保持着一种奇特的规律性。她从不翻身,呼吸的节奏也几乎保持不变,这种超乎常人的稳定性,更加印证了她身份的特殊性。
你到底是什么人?在一次检查时,他忍不住对着沉睡的少女轻声问道。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伴随着这个漫长的夜晚。
当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时,陆景渊完成了最后一次检查。他站在床边,凝视着苏星澜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恬静的睡颜,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
这个突然闯入他生命的少女,在短短时间内,已经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不仅仅是责任,也不仅仅是同情,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快点醒过来吧。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温和。
清晨五点半,部队的起床上准时响起。嘹亮的号声划破了黎明时分的宁静,也宣告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陆景渊已经整理好行军床,将它重新折叠好放回墙角。他的军装依然笔挺,帽子戴得端端正正,除了眼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几乎看不出他一夜未眠。
他推开主卧的房门,晨光熹微中,苏星澜依旧沉静地睡着。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柔和了许多。那件厚重的军大衣依旧妥帖地盖在她身上,保持着昨夜他细心整理好的样子。
陆景渊站在门口,目光深沉地凝视了片刻。晨光中的少女安静得像个天使,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了他的生活。
他不知道她来自何方,为何沉睡,何时会醒。但他知道,从他将她从森林边缘带回来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紧密相连。这个看似脆弱的少女,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一个他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责任。
我会守着你的,直到你醒来。他低声立下誓言,眼神坚定如钢。
窗外,部队大院已经开始苏醒。战士们的晨练口号声、出操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在这一方小小的宿舍里,时间仿佛静止了,一个在沉睡中等待黎明,一个在守护中期盼苏醒。
陆景渊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女,轻轻带上了房门。他知道,今晚,明晚,在苏星澜醒来之前,这样的守护还将继续。这是一个军人的承诺,也是一个男人内心最柔软的坚守。
长夜已经过去,但守护,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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