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天空是浑浊的灰白色,像一块没洗干净的大理石台面。舒晨从医院出来,慢慢走向公交站台。
车子摇摇晃晃,窗外的街景从市区的繁华逐渐变为郊区的疏朗,最后是近乎荒芜的宁静。她在那个熟悉的站牌下车,冷风立刻灌了她满怀。
站台离老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柏油路两旁是修剪整齐却显得过分沉寂的梧桐树,深秋的风卷起枯黄的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发出沙沙的轻响。她拉高了衣领,慢慢沿着马路往前走,试图理清脑海中纷乱如麻的思绪。
包里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是肖明函的信息。
「舒晨,临时有些急事,要出国几天,五点的航班,照顾好自己。」
短短几行字,言简意赅,是他一贯的风格,可舒晨的心却瞬间空了一块。她盯着屏幕上的“出国”二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机身,先前盘算的那些话突然没了着落。
她今天提早从医院回来,就是为了早点见到他。想当面跟他说声“谢谢”,感谢他一直以来对母亲的照顾。还有……关于爸爸的事……
她想了一路,如果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能解开最好。如果……如果爸爸的死真的跟他有直接的关系……
那她……她又能怎么办呢?
其实,她根本还没想好!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空茫同时攫住了她,比这深秋的寒风更刺骨。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直到屏幕暗下去,才默默将手机收回口袋,继续埋头往前走。
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道路两旁都是精心打理的园林和闲置的土地。小雅之前闲聊时说过,这附近一大片区域,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是肖家的产业。所以平日里四周除了风声和偶尔掠过的鸟影,几乎听不到也看不到任何人烟,有一种被世界遗忘的孤清。
舒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走近老宅那道气势恢宏的雕花铁门,才蓦然惊觉今天的异常。
今天老宅外面似乎格外热闹。
大门外那片不太开阔的空地上,尽停着好几辆陌生的豪华轿车,黑色奔驰、香槟色保时捷错落停放,打破了往日的静谧。更令人心惊的是,一群人正堵在紧闭的大门口,声音嘈杂,气氛剑拔弩张,明显是起了冲突。
舒晨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堵在门口的那群人,男女都有,大约八九个,衣着考究,一看便知身份不凡。但此刻面上却毫无雍容之态。带头的是几个中年女人,珠光宝气,却面目狰狞。
站在人群中间的妇人约莫五十岁左右,身穿一件玫红色真丝旗袍,外面罩着昂贵的皮草,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怒容,正指着守门的保镖厉声质问:“我回我们肖家,天经地义!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谁给你们的狗胆!”
她对面站着个年龄相仿的贵妇人,穿一身剪裁利落的姜黄色羊绒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腕间的翡翠手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哼!亏你说得出口!你们那么对明函,现在还想敢回肖家?哪来的脸啊?”
绛红旗袍的妇人脸色猛地一僵,像是被戳中了软肋,嘴唇哆嗦着,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回击。
她旁边一个稍年轻些、拎着限量款手包的女人立刻上前一步,帮腔道:“这是我们肖家自己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赶紧让开!”
“我呸!你们肖家?你倒是打个电话问问明函,看他认不认你们这群吸血的蚂蟥!”穿姜黄色羊绒大衣的贵妇人柳眉倒竖,往前逼近半步,气势汹汹地扬起下巴,“我是明函的亲舅妈,明函母亲虽然不在了,他心软懒得收拾你们,我可不会惯着你们这群白眼狼!我告诉你们,赶紧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林曼莉,你不要太过分了!” 绛红旗袍的妇人脸涨得通红,显然是气极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这是我们肖家祖宅,不是你张家的地盘!我回自己家,我看谁敢拦!”
“拦你怎么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两伙人瞬间吵作一团,你一言我一语的,唾沫横飞,什么体面尊贵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身穿姜黄大衣的妇人林曼莉虽然只有一张嘴,却言辞锋利,气势如虹,一个人面对对方五六个人的围攻,竟丝毫不落下风,双方骂得难舍难分。
林曼丽身后,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小声帮腔:“就是……你们赶紧滚!”
守门的几个保镖镇定地站在原地,任由两拨人越吵越凶,脸上毫无波澜,似乎眼前的混乱与他们毫无相关。
就在这混乱不堪的时刻,老宅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周叔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熨帖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是一贯的镇静,仿佛门口这出闹剧不过是寻常风景。
他的出现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争吵声竟瞬间低了下去。
所有人都像是找到了正主,立刻调转矛头,“呼啦”一下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诉说着自己的诉求,原本稍歇的混乱再次升级。
舒晨站在人群外围,心跳得飞快,手心沁出薄汗,一时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周叔果然不愧是历经肖家数十年风浪的老人。他静立在门口,身形挺拔如松,脸上不见半分波澜,面对眼前七嘴八舌的争执,他既没打断也没附和,只是垂着眼帘,仿佛在听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他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袖口,那是他常年应对风波时的细微习惯,连守门的保镖见了这姿态,都悄悄挺直了背脊。
半晌,或许是吵累了,或许是周叔的沉默自带一种压迫感,喧闹的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不甘的怒气。
只有那位身穿玫红色旗袍的妇人依旧愤愤难平。她上前一步,精心描画的眉毛高高挑起,指着老宅门口那些纹丝不动的保镖,对着周叔厉声道:“周叔!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们肖家人的祖宅。我现在要回自己的家,您立刻叫他们给我让开!”
周叔微微颔首,姿态恭敬,语气却淡然如常,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二太太,您言重了。但这所宅子如今是明函少爷的私人产业。您想要进去,恐怕需要先征得明函少爷的同意才行。”
“肖明函的同意?”被称作“二太太”的妇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周叔!肖明函他欺人太甚!他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女!他简直是畜生!我今天非进去不可!”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凝固。
一直躲在林曼莉身后那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像是被这句话猛地刺痛了神经,突然站了出来,一改方才的怯懦,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声音虽带着颤音却异常清晰:“你骂谁是畜生呢?你再敢骂一个试试!”
“就是!”林曼莉立刻上前护住女孩,眼神像淬了冰,“明明是你们靠着肖家吸血,你你们才是畜生!周叔,快把这群白眼狼赶走,别让他们脏了这块地方!看着就晦气!”
二太太被这连珠炮似的反击气得浑身发抖,刚想豁出去撕破脸皮大骂,周叔却适时地开口,声音不高,却轻易压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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