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洛斯城郊,暮色正浓。
男人倚着路边的休息棚立柱,单腿支着重心,另一条腿不受控地轻颤。
他焦虑地低头看了眼腕间终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黑框眼镜左侧镜片上一块蛛网状的裂痕,底下那双眼睛布满血丝,藏不住的疲惫与焦灼。
林间虫鸣渐起,周遭却愈发寂静。
男人忍无可忍似的突然抬起一只手咬住,齿痕深深地陷进了皮肤里。
……
“久等了。”
男人倏地仰头,只见泥路上空无一人,一道高挑的人影自林子里走出。
“眼镜儿,你的状态好像不太好啊。”
“少废话。”王文靖咬着后槽牙,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东西呢。”
之间一个寸头男子从林木阴影中走出,他西装革履,相貌中等,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合金箱,当着王文靖的面搁置在地上。
“砰。”
他一脚踢过腿边的合金箱,箱体与地面碰撞出沉闷的回响。
寸头男子:“都在箱子里了。”
“密码呢?”
“老数字。”
王文靖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箱盖上的密码锁,他瞳孔骤缩,太阳穴突突跳动,头晕目眩中,眼前的景物蒙上一层猩红滤镜。
“逆转”的副作用又开始发作了,这后遗症效果比他想象的要强……
他抖着手扶了扶从鼻梁上滑落半截的眼镜,该死的安保局,镜片碎了,他也找不到时机去换新的……
“感觉如何?”寸头男子忽然问,“你用的是逆转-d7还是d8?”
“嘶——”王文靖放缓呼吸,“d7,烂得要死,别问了……”
“呵呵,做下产品调研嘛。”寸头男子打量着他的模样,“至少你的目的应该达到了。”
缓过神来后,王文靖无暇再搭理他,迫不及待打开了箱子——
“要不是勉强顺路,我还真不想在奇瑞星耽搁这半天。”寸头男子抱怨,“我还有其他的生意要做。”
“新药忙着打开市场呢。”
☆
头版头条印着斗大的黑体字:“生死较量!魏杉勇斗歹徒,谱写平民英雄赞歌”。
配图里,是黑夜的案发现场和魏杉本人的工作照——应希放下《皮洛斯城日报》折好,抬头望向面前的低层办公楼。
“安保局办案!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动!手抬起来!”
“抬起来!别跑!”
“再跑开枪了!”
——这是应希同监察部协作干活的第三天。
前两天他们顺着线索,把王文靖那个货运团伙的仓库全搜了个遍,翻出来不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今天则是要逮住几个给团伙通风报信的线人。
?
应希毕竟是巡逻部的部长,属于“特聘专家”,脏活累活安排不到她头上,她就负责守在门口,防止突发情况。
邢鄢在楼上。
身先士卒,奋斗在第一线。
同宣传部长张恩慈一样,邢鄢之所以能当上监察部长,和他的学历背景脱不了关系——他是奇瑞星本地一所行政大学毕业的学生,正儿八经的科班生。
——虽然邢鄢的第二性别是精神力更占优的向导,但体术、策略各方面都很优秀,知根知底,工作认真负责,在前任安保局局长手底下时,他的升职速度就很快。
而现任邓局长邓丞从卡加同城调任到皮洛斯城时,也是一来就认准了邢鄢,大手一挥继续重用他。
?
忽然,侧门上方的消防通道突然爆开玻璃碎裂声,有人一跃而下,手里寒光狂乱挥舞。
应希几乎在同一刻甩出防暴棍,扳手破空时带起尖锐的啸声——她并没有特意凹姿势,但身体仿佛就肌肉记忆地做出了最省力又最精准的模样——
“啊!”金属棍与肉身碰撞的闷声后。
“当啷!”那人在地上甩了个狗啃泥,手里的短刀滑出三米远。
刚准备冲上前去与“危险分子”搏斗的江屿目瞪口呆。
所幸最惊愕的两秒后,反应过来的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膝盖抵住对方后颈,反手将其手臂拧到背后。
“不许动!”
?
“误会呀!冤枉!我是冤枉的!”中年男的脸被压在碎玻璃碴上,爆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音带着哭腔。
“误会,你都敢拿着刀上街了。趴好!”
“我害怕!就是害怕而已啊!我真没坏心思!”
“没犯罪不心虚,害怕什么?跑什么跑想被枪毙吗?”
“你们不追,我能跑嘛……嘶……”
江屿无语了:“废话以后再说吧。”
没过两分钟,邢鄢还在上面抓人,楼上的监察部员小张、小唐忙不迭下来了,跑得太快,两人的制服下摆还沾了些墙灰。
中年男跳窗的动静这么大,楼里的人自然也听见了。
小唐赶忙过去接替江屿把人按住。
?
小张则是呼吸略急促地向金部长解释:“金部长,这人不仅帮王文靖团体提供售货渠道,还涉嫌贩毒,知道自己量刑大,才这么玩命跑。”
“辛苦你们了。”应希点头,心里有点莫名的微妙。
“没有没有,本职工作,还要多谢金部长帮忙,不然我们还得在外面跟他跑一段……”
应希看着小唐用手铐把该呲牙咧嘴的中年男子铐住。
安保局抓人的时候,这用词,这手段,她总有一种既视感……
应希默默望天:“……”
她失忆那段时间不会被抓过吧……
?
“金部长。”
应希回神:“嗯?”
一根金属棍横陈在眼前,上面还有一道新鲜出炉的浅浅凹痕。
“您的防暴棍。”
应希道谢,接过刚给了逃犯迎头痛击的防暴棍,目光又扫过逃犯手腕上的银色圆环,鬼使神差开口:“这手铐沉吗?”
小张一愣,从腰间又拿出一副手铐:“您要试试吗?”
☆
夕阳把街道染成橘子汽水色时,应希才跟着监察部从第二个“战斗场所”按摩店撤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这是上午抓到的疑犯证词揭发的零售据点。
挂羊头卖狗肉,表面上,看似按摩实则提供色情服务,实际上,看似出售催情药物实则贩卖“逆转”等禁药、毒品,杂七杂八的,什么都卖。
她看着同事们把最后一箱物证抬上警车,深色制服在暮色里泛着微光,像是晚霞给忙碌了半天的打工人们镀了层金边。
差不多快下班了。
应希问了问其他的同事,打算和邢鄢打声招呼就回家。
……
她踏上楼梯转角时,残阳正将金色的蜜糖倾洒在长廊。
却见一身制服的青年伫立在四楼长廊的围栏边上,他垂眸望着楼下,宛如一幅静止的油画,直到后颈碎发被风撩起。
“邢部长。”
青年闻声转身,额前那道浅疤在琥珀色的光影里若隐若现,竟褪去了平日的锐利,倒是衬得睫毛上的金色绒毛愈发明显。
他眉骨高,眼睫毛长,仔细看去还有点翘,鼻子又高又挺,嘴巴有一种冷峻的线条感。
长了一张对人爱搭不理的帅脸,此刻却莫名有些忧郁。
?????
……啧。
“你怎么站这儿啊。”应希的好奇心上来了,“怎么了?”
还在因为魏部员的事消极?不太像他的画风啊。
邢鄢:“这儿风景美……开个玩笑,但是阳台这里确实能看清楚下面的情况,58号的糖水店老板出来六次了,有点可疑。”
也有可能是纯看热闹……应希腹诽。
见她不以为意的模样,邢鄢笑了笑:“好吧。金部长今天上午是不是又制伏了一名试图跳楼逃逸的疑犯?”
“嗯哼。”
“他和我有一点缘分。”邢鄢望着远处,略带怅然的声音被风扯得断断续续,“我们初中在同一所学校上学。”
“十来年不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碰面。”
????
应希恍然大悟。
原来是兔死狐悲……呃好像不对,反正是开始感伤环节了。
应希代入想象了一下,如果她今天用一棍子撂倒的家伙是她的小学同学——
嗯,确实值得感叹两分钟。
“怪不得。”她随口道,“那我请邢部长喝杯奶茶?”
心情不好,喝点甜的就好多了。
说完就迟疑了一下:这会不会过界了?
算了,都是同事,同事而已,话都说出口了。
“这么突然……”邢鄢一怔。
应希:“不要?”不要正好,省下来的钱拿来买零嘴儿。
?
“不,我要。”邢鄢笑着挑眉,下巴朝街对面一扬,“刚好就去楼下糖水店……”
?忽然,他眼神一凝,盯着街角阴影里正在移动的灰影,有情况!
“金部长!你盯着那个穿灰衣服的!”邢鄢二话不说开始往下跑,“我去追!”
话音还在长廊回荡,人已经抓着楼梯扶手两三步翻身下去了。
什么?!
应希顺着邢鄢方才的视角望去,瞳孔骤缩:“……”
只见糖水店附近,有一个戴着米色渔夫帽还戴口罩的灰衣身影正在低头摆弄终端。
邢鄢不认识!她还能不认识吗?!这人身上从上到下每件衣服都是她买的!
?
——兰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平时只是出去买点日用品还好,身体弱易过敏的理由还能糊弄过去,可这片区域鱼龙混杂的,安保局在这儿抓嫌疑人,全副武装的兰卡现在看起来就很行迹可疑啊!
但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些问题了。
应希也开始拔足狂奔——她必须在邢鄢之前截住兰卡!
邢部长!手下留情!
……
视野受限,兰德尔一开始没有发现高处的两位安保局部长,但是门口那明晃晃的“抄家”公车就差把“危险”两个字吼出来了。
皇太子毫不犹豫地决定打道回府,但走得太干脆利落也很奇怪,于是他一边给应希发消息说“在外面”一边又在附近停留了会儿,装作是在挑东西的模样,方才走进人群里离开。
邢鄢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出来抓人的。
楼下搬运“赃物”的部员们还摸不着头脑,就见自家部长像旋风一样席卷而过。
“部长你这是……”
没过两秒,原本马上就要打道回府的金部长也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这是在干嘛?”
……
暮色里的巷口宛如被按下暂停键的电影画面,三个人的身影被投射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好一幅三足鼎立的名画。
应希向兰卡凑近一步:“你在干什么?”
险之又险,可算是赶上了,在邢鄢要把兰卡同志绳之以法之前先声夺人抓住了兰卡!邢鄢被她的操作搞糊涂了,只好站着静观其变。
刑鄢默默地观察那个人。
穿灰色薄衫的青年逆光而立,他身材清越挺拔,渔夫帽藏住了大部分头发,帽檐下漏出的零星几缕发丝贴在耳边,被夕照镀成金丝。
这人还戴着素白口罩,唯有一双冷琥珀色的眼眸露在外面。
?
金部长面前的青年语气还算平静地答:“买东西。”
背对着邢鄢,应希眼里冒出问号:跑这儿来买东西?
兰德尔自然不好和应希说,他打探到消息,这里有一处小型黑市,可以买到他需要的位置发射装置。
况且,面前还站着一个……
安保局监察部长邢鄢!
靠。
希希要开始动脑筋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表面按摩店,实则销金窟!”应希的语气稍显激动,本就因为剧烈运动的奔跑而偏乱的呼吸声也更重了,“你不怕被人占便宜啊!”
说话时,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只希望兰卡能懂她的暗示——
接触到应希的视线,皇太子抿了抿唇:“我只是……”
他抬起眼睫,静静地看了邢鄢一眼。
嗯?
被那双淡漠的眼眸扫过,邢鄢只觉得浑身不得劲。
他追了一路总不能无功而返,用公事公办的语调问道:“金先生不妨说出来?”
应希不语,数秒的沉默后。
“我听人说。”兰德尔的声音闷在口罩里,“这里会卖那种药。”
邢鄢:“……”
应希内心升起天使般的微笑:“……”
为什么是天使?因为她要上天堂了。
对,是这样。
兰卡听懂了她的暗示,并且做出了最合适的回应——
应希顿了顿,面露难色地追问:“……什么药?”
邢鄢欲言又止。
“夫妻间用的……增进情趣的。”兰德尔垂下眼,一副被逼得无言以对的委屈模样,“你还要继续问吗。”
邢鄢:“……”
应希:“……”
就是这样。
牺牲名声救对象,也救自己。
只是她的名声寄了而已,这等壮举可不应该上天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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