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利坠入深海中。
不必再忍受咸涩海水灌入肺腑的灼痛,不必再血肉模糊地攥紧荆棘缠绕的藤蔓,在剧痛中艰难向上攀爬。
头顶那片光亮之后是什么,他从未知晓。
而海底,却有永恒的安宁。
他终究没能长眠不醒。
再度睁眼后的一切,反倒更像一场幻梦。
那人来到他的身边,说要和他订婚。
——你想得到什么呢?
迦利没有问出口。
自重逢那刻起,他便从未怀疑过她的真心——
正如他清楚地知道,她对他,从无真心。
为什么如此笃定?
迦利知道,应希从来不是那种会为了一点温情就迷失自我,为了一点爱就会寻死觅活的人。
拿着考点去猜测答题过程和结果,不是很简单吗?
——他曾对她扣下扳机。
在失去所有亲人、即将被流放异国的至暗时刻,发现自己仅存的“恋人”竟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子——那种灭顶的绝望足以摧毁任何理智。
他恨她,恨到日夜难安。
更恨的是,即便知道这一切,他依然无法割舍,依然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
那就一起毁灭吧。
所以,他在暴雨夜提前赴约,举起枪,对准了她。
……
她逃走了。
迦利比谁都明白,应希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她和他,终究是不同的。
或许是因为爱的分量有轻有重,或许是因为表达爱的方式天差地别,又或许——
人与人生来就注定走在不同的轨迹上。
但为什么。
她又偏要和他说那些话。
说什么,当初的别离只因查拉图的姓氏太过显赫。
说什么,从未存心欺瞒。
说什么,彼此确曾真心相待。
至少有那么一刻,他们是相爱的……
这是要他怎么样呢?!
如果当初她没有骗他……
那这些日夜里的恨,又该扎根于何处?
薄嘉明。
迦利真的不在乎他。
应希连真名都没告诉他,能对他有多少真心?
他见过她真实的容颜吗?见过她沉沦时的微笑,见过她抛弃时的无情吗?
当迦利点头同意了“订婚”,他就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既然逃不开这宿命,便再陪她走一程吧。
☆
投影屏幕上冷光幽幽,映着一张苍白的脸。
应望面无表情。
关于“涅盘”组织那些支离破碎的信息——尤其是那些被吹嘘为“神药”、能逆转绝症的试验记录……全都在上面了。
夜里似乎做了个噩梦,不记得了。
醒来后,再也没办法入睡。
在漫长的失眠后,他终于点开了这份下属奉命搜集的资料。
……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随即是山崩海啸般的眩晕与恶心!排山倒海涌来!胃袋猛地痉挛、抽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拧绞!
应望甚至来不及冲到洗手间,喉头一甜,猛地弯腰——
“呃……呕——!”
应望捂住唇角,眼神悚然。
他曾是这些药剂最直接的受益者,不是吗?
那些装在精致药瓶里的液体,曾让他这具先天不足、天生孱弱的躯体,奇迹般地强壮起来,甚至滋长出超越常人的力量。
可此刻,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他的理智:如果,如果当年那所谓的“神药”是来自……
???
——一个他绝不能接受的人。
应望并非一步登天就爬上了日冕城高位。
在获得所谓的“相对自由”之前,他跨越那片广袤的无人区,去回望p区北极星的过往。
直到他在权力的泥沼中逐渐迷失了自己,越陷越深,只能从破碎的往事中汲取情感的刺激时,应希已经是一个在边区游戏人间的浪子了。
漫不经心,杳无牵挂。
对她的调查报告中,有一段空白,他当时并未深究——无非是离开北极星时,她又换了多少身份,添了多少伪装……
可是。
倘若他那许久未见、如同人间蒸发般的妹妹应希,并非单纯的“远走”,而是成为了“涅盘”更深层、更残酷的临床实验体?
用她的血肉之躯,去验证那些……
???
“呕——!”
应望死死抠住桌沿,指节泛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呕!”
每一次痉挛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他仿佛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笑吟吟地问。
——【“哥哥,你怎么知道,你喝那些补剂里面,有没有我的血呢?”】
喉咙深处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是血。
他吐得太狠,食道被生生剐蹭出血,那血腥味如同他此刻洞悉的恐怖真相,黏腻、滚烫、令人窒息地糊满了他的感官世界。
当年,是应望主动离开的。
临走前,用自己为筹码,最后一次给那个家提供庇护。
虽然,所谓的母亲,永远偏心。
妹妹也是个只会撒娇的妈宝女。
但黑帮既然抓住了他,便不会再费心去为难她们。至少短时间内,她们能享有安稳,然后找到机会远远逃离……
越往后拖,等到那些人将贪婪的目光投向家中另外两个女人,又怎么办……
哪怕随着岁月流逝,当初的那份心情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但是。
怎么可以呢。
应希怎么可以被这样残害——
而他,竟曾是这一切的共犯!
……
哒。
哒。
哒。
水珠顺着湿透的发梢滴落,从浴室走出的青年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眉宇死寂,毫无血色的薄唇更显脆弱。
他望向墙壁。
古铜钟表显示,现在是日冕城时间凌晨2点56分。
再过几个小时……
就开始了。
今天,是“谢卓恒”和迦利·查拉图举行订婚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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