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总是光怪陆离。
身在战争之中的人们,也总是觉得荒诞。
就如同蝮部族人,不知自己该如何去赢。
就如同汉军精锐,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去赢。
人们厮杀着,像是野兽遵循着本能,撕碎眼前的猎物,或是成为猎物,被撕碎。
当战争打到失去了对胜利的渴望,只剩下本能的杀戮时,不是荒诞,又是什么。
一个惜命的文臣,扑倒强壮的敌人,如恶鬼一般撕扯着敌人的喉咙,荒诞。
一个爱笑的校尉,躺在地上的身上,试图拉弓,又死活拉不动急的快要哭出来,荒诞。
一个见惯战阵的骑尉,用半截大盾割破了敌人的咽喉,却被鲜血灌进嘴中不断地咳嗽,荒诞。
一个从未上过阵的文吏,骑在敌人身上,不断用刀柄砸着对方的脑袋,荒诞。
一个忠勇无二的家丁,竟要靠自家少爷搀扶着杀敌,荒诞。
战场,残忍且荒诞,嗜血且荒诞,冷酷且荒诞,荒诞,荒诞,荒诞且荒诞。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站着的人,越来越少。
浓烟,越来越高。
火势,越来越小。
扔掉损毁的手弩,唐云将弩矢狠狠刺进了敌人的嘴里,一拳又一拳砸着箭尾,直到弩矢穿透了对方的脖子这才作罢。
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唐云又扑倒了一个瘦弱的蝮部族人。
他能看到对方嘴边淡淡的容貌,十六岁,十五岁,或者更小。
战盔重重砸在了对方的鼻梁上,唐云没有任何手软,臂甲延伸到手腕处的铁钩,扯烂了对方的喉咙。
他不需要手软,莫说十五岁,就是五岁,他也会用尽力气干掉对方,就如同对方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用长刀捅穿了一名汉军的大腿一般。
被巨锤扫过小腿的阿虎,原本还需要唐云搀扶,可不知为何,仿佛没了疼痛感,越战越勇,从一开始被动的保护唐云,变成了双手紧握长刀削飞了一条又一条抓着武器的手臂。
蝮部族人开始后退,唐云高声呐喊着。
不是乘胜追击,因为还没有胜利。
汉军士气大涨,紧紧咬住敌人,扑倒敌人,杀戮敌人。
蝮部族人重新集结,聚在一起冲了过来。
薛豹高声呐喊,且战且退。
当汉军退到寨门时,越过无数同袍尸体时,蝮部族人又开始后退了。
后退的汉军,前进,冲锋,杀戮。
战场,还是那个战场,你来我往,周而往复,战到了此时,没有任何统军之人想要下令结成战阵了,没有任何杀敌之人想要集结战阵了,他们的所有力气,都要用在挥落武器,杀到筋疲力尽,杀到力竭,杀到战死。
弓手丢出了长弓,接替了前方的步卒,逼退敌人。
步卒忘记了疲惫,接过了长弓,射向后方敌人。
重甲步卒愈发的呼吸艰难,丢掉头盔,然后被一箭射在了头颅上,或是用战盔砸向敌人的头颅。
薛豹等二十四骑,围着唐云,无论是成百上千的敌人,还是一两个敌人,他们总是以唐云为中心移动着。
二十四重甲骑卒,二十四个成为步卒的重甲骑卒,终究是人,不是神。
那个当初在洛城养猪场丢了重甲的骑卒,那个最寻常的名字,狗子,倒下了,后背插着箭矢。
倒下时,箭矢折断,带来的剧痛让他如同诈尸一样火速站了起来,继续冲杀。
还是那个最寻常的名字,新卒营中的狗子,又躺在了地上,仰面而躺。
阳光,有些刺目,穿透了乌云,照耀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次,我会死吧。
这就是他的想法,此时此刻的想法。
狰狞的面容遮挡住了阳光,那是一个略显消瘦的蝮部族人,满身鲜血,抓着短刀。
这次,我会死了。
这就是狗子的想法,此时此刻的想法。
短刀,插进了他胸甲的缝隙中,狗子能够感受到那一抹冰凉。
只是一支弩矢,射穿了敌人的面颊。
狗子没有笑,而是有些困惑,这次,我又没有死吗?
被射穿面颊的敌人,被踹倒在地。
然后是一只手臂,试图将他拉起,狗子没有动,他没力气了。
他认识手臂的主人,不,他不认识,因为对方是异族。
正因他不认识,狗子不再困惑,还是没有笑,只是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这次,我没有死。
漫山遍野的异族,风中猎猎的战旗,令蝮部畏惧的重甲步卒,出现了。
还有,那一面面他们所熟悉的图案。
这些图案,是战旗。
这些战旗,是璃部,是盾女部,是鹰驯部,是铜蹄部,是无数中小型部落,更是汉军的增援,那些同样来自雍城的汉军。
唐云,抽出了敌人胸膛上的短刀,抬起头,原本体内奔腾的热血,仿佛瞬间冷却,快速的流动,霎那间变的径直,身体,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跪在尸体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鬼画符似的面容,出现在他的面前。
歪着脑袋的鹰珠,凝望着满面鲜血的唐云。
看了许久,足足许久,鹰珠抓起唐云的手,在她腿上摩擦了几下,有些急,力气有些大。
唐云露出了傻笑,鹰珠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歇,一下,你乖。”
鹰珠留下了一句有些拗口的汉话,转过身时,那双总是流露出天真的双眼,满是杀意。
有人开始逃了,戒日人,想逃,因为他们见到了各部,见到了汉军。
蝮部的人也想逃,他们无法想象,无法想象该如何获得胜利。
汉军没有增援,已是要玉石俱焚,令他们胆颤心惊。
汉军有了增援,他们死定了,又来了,又是那些汉军重甲,那些摧枯拉朽的汉军重甲。
想跑,跑不掉。
阻挡他们逃跑的,是璃部首领手中的狼牙棒,砸骨刮皮,更是璃部族人见到马骉躺在地上后,滔天的怒火。
阻挡他们逃跑的,是乙熊手中的车轮巨斧,足以将人一分为二的巨斧,更是盾女族人见到唐云步履蹒跚的从一名小旗的尸体上捡起了战旗后,那种潮水一般的屈辱感,令他们化为了野兽,撕碎所有蝮部族人。
形如鬼魅的鹰珠,身如雌豹,两把弯刀宛若利齿,将唐云二十丈之内的敌人,全部放倒在地,鲜血飞溅,放眼皆是残肢断臂。
手持长弓的鹰驯部族人,将一支支箭矢射在蝮部族人和戒日国士兵的咽喉处、心口处。
强壮的铜蹄部族人,冲撞着、撕裂着、咬碎着。
“还好你在此处。”
曹未羊的声音响彻在唐云耳边。
“若非你唐云领兵,他们,战不到此刻。”
唐云低头看了看满是血的手,又抬头望向满地尸体,没说话,只是把短刀插进了刀鞘后使劲甩了甩脑袋,阿虎伸手擦去他眉宇间的血珠。
视野清晰了,唐云看到了无数人的尸体,无数同袍的尸体。
“回去后,我要将南地三道最漂亮的青楼妓家全部请来,请到雍城。”
唐云喘着粗气,望着那些活下来早已力竭的精锐们。
“叫她们给兄弟们做心理辅导,让她们扮演最温柔的女人,倾听,疏导,开解所有活下来的同袍们!”
曹未羊张了张嘴,即便追随到了如今,他还是无法预料,无法预料唐云在任何时候,会说出任何完全想不到的话。
“不用管我,去!”唐云指向了战场:“宰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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