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昏迷，并未给昆仑山基地带来片刻安宁。相反，它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联邦高层，乃至于每一个知晓此事的人类心中。
“潜能激发计划”的终止，以及首批志愿者集体精神失常的事件，被联邦最高指挥部以“实验事故”为由，暂时封锁了消息。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恐慌如同瘟疫，在那些对联邦科研力量抱有深切期望的人们心中蔓延。英雄的光环开始褪色，怀疑与不安的阴影悄然滋生。
三天后，联邦最高临时法庭在昆仑山基地的中央大厅公开审理此案。这里曾是审判战犯的场所，如今却用来裁决人类自身的“背叛者”。
大厅内座无虚席。来自联邦各州的代表、科学家、军官以及自发前来的民众，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凝重、愤怒与迷茫交织的复杂气息。
被告席上，陈默与那几名被深度催眠的研究员并排坐着。他们被束缚在特制的合金座椅上，生命体征平稳，却毫无意识。主审法官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将军，他面色严肃，目光如炬。
林夜并未坐在审判席上。他只是作为一名关键证人，站在被告席前方的证人台上。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被告人陈默，你被指控犯有危害联邦安全罪、非法进行大规模人体实验罪，以及……试图将人类文明引向毁灭的叛国罪。”老将军的声音在扩音系统下回响，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人们心头。
检察官开始宣读长达数十页的起诉书，详细列举了“潜能激发计划”的理论基础、实验过程以及最终导致的灾难性后果。当听到陈默的理论是如何巧妙地利用了星尘核心的能量频率，从而为“观察者”打开精神通道时，旁听席上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愤怒的议论声。
“肃静！”老将军一拍惊堂木。
轮到林夜作证。他缓步走到台前，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愤怒、或迷茫、或恐惧的脸庞。
“法官大人，各位代表。”林夜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我无意在此评判法律层面的对错。我只想让大家看清楚，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他没有长篇大论地指责，而是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被他妥善保管的“火种密钥”。
暗金色的晶体在他掌心静静悬浮，散发出柔和而古老的气息。当它出现的瞬间，整个大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一些对能量波动敏感的军官和研究员，立刻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恐惧。
“这是什么？”老将军皱眉问道。
“这是来自一个逝去文明的遗产，一份来自宇宙尺度的警告。”林夜的声音变得低沉而郑重，“被告人陈默的理论，看似是人类的伟大突破，但实际上，它只是在精确地模仿‘观察者’用以侵蚀思想的规则频率。他所唤醒的，不是人类的潜能，而是‘观察者’留在我们基因与灵魂深处的‘烙印’。”
他将手按在“火种密钥”上。
嗡——
晶体光芒大盛，一道凝实的光幕投射在大厅中央。
光幕上，不再是之前那冰冷的神经网络模型，而是变成了一个扭曲、痛苦、不断挣扎的灵魂形象。这个形象，正是陈默被深度催眠后，其意识最深处的真实写照。
“不……不要……我只是在追求真理……”灵魂形象发出了无声的嘶吼。
“我看到……无穷的知识……无尽的力量……只要……只要我臣服……”
“我是谁……我是‘观察者’的……一部分……”
一幅幅破碎的画面闪过：星灵族母星的废墟、荒牙族战舰的炮火、铁血星河帝国最后的防线……最终，画面定格在一个巨大、冷漠的高维几何结构前，无数人类的意识，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其中。
整个大厅死寂无声。所有人都被这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震撼得无以复加。他们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场简单的科学实验事故，而是一场关乎文明存亡的、来自高维的、无声的入侵。
“陈默不是叛徒，他只是一个被选中的、可悲的容器。”林夜收回了手，光幕随之消散，“‘观察者’不需要军队，它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由我们自己亲手点燃的、通往自我毁灭的导火索。而我们，差点就成功了。”
他转身看向法官：“因此，我请求法庭，放弃所有刑罚。因为他们已经受到了惩罚——他们将作为活体样本，被永久隔离，接受精神修复与监控。他们是这场灾难的见证者，也是未来人类对抗‘观察者’精神侵蚀的‘疫苗’。”
这个判决，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没有死刑，没有监禁，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更为残酷的“活着”。
老将军沉默良久，最终缓缓点头：“我宣布，法庭采纳林夜先生的建议。被告人陈默及相关人员，即日起，由联邦最高科学院进行最高级别的精神隔离与研究，期限……直至人类文明真正安全的那天。”
判决结束，人群却久久没有散去。这场审判，没有赢家，只有幸存者。它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沉浸在英雄幻想中的人们，也让“文明存续”这四个字，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林夜走下证人台，霍震岳立刻上前，递给他一瓶水：“你小子，这招太狠了。把一个科学家的灵魂剖开给人看，以后谁还敢随便搞什么‘伟大实验’？”
“有时候，最深的恐惧，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来自对自身的无知。”林夜接过水，喝了一口，“真正的战争，不在战场，而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就在此时，苏芸快步走来，神色凝重：“林夜，‘黎明号’的深空扫描系统捕捉到了异常。在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出现了一支……无法识别的舰队。它们的技术特征，既不属于我们，也不像荒牙族或星灵族。”
林夜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有多少艘？”
“超过一千艘。它们呈楔形阵列，正在缓缓向太阳系内侧推进。”苏芸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它们的目标……很可能是这里，昆仑山。”
霍震岳脸色一变：“它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它们不需要找。”林夜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因为我们内部，已经有它们的‘眼睛’了。虽然我们拔掉了陈默这个‘插座’，但‘观察者’的舰队，或许早已将这片星域划入了它的狩猎范围。”
他望向窗外那颗蔚蓝的星球，以及远处漆黑的宇宙。
“看来，联邦成立的第一课，不是庆祝新生，而是迎接……真正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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