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战场上,没有硝烟,只有无声的崩塌与重构。
零的存在,像一根被拉伸到极限的蛛丝,悬挂在秩序与混沌的深渊之间。他的下方,是风语者山谷那片脆弱的、被他强行“锚定”的现实;他的上方,是监察者那如同整个宇宙般沉重、冰冷的意志,它正以每秒亿万次的频率,尝试着修改、删除、格式化他以及他所守护的一切。
每一次对抗,都是一次存在的磨损。他的人性,他的记忆,他关于“自我”的定义,都在这无声的战争中被碾成齑粉,然后再凭着一股执念,艰难地重新黏合起来。
他快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道……光,洞穿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战场。
那不是真正的光。那是一道……意志。一道无比锋利、无比纯粹、带着决绝和守护之情的意志。这道意志,在现实世界中,是一颗飞行了五千三百二十七米的子弹;而在零的意识之海里,它是一柄刺破了神明幕布的长矛。
监察者的意志,因为这一下完全不合逻辑的、源自“人性”的攻击,出现了长达零点零七秒的……呆滞。
对于凡人而言,这不过是一次眨眼。但对于零来说,这是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喘息。
压在他灵魂上的那座大山,第一次,被撬起了一丝缝隙。
他贪婪地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空闲”,试图修复自己那千疮百孔的存在。暗金色的血液从他的感知中缓缓停止流淌,外界传来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像温暖的潮水,暂时抚平了他意识的涟漪。
太好了……灰鸦……
然而,也正是这被撬开的一丝缝隙,让某些被深埋在海底的东西,得以窥见了一丝天光。
在他的意识之海最深处,那个被他用全部意志和存在基石构筑的“壁垒”所镇压的、代表着克洛诺斯绝对理性的精神神殿废墟里,一座崩塌的黑色王座上,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黑烟,悄然升起。
然后,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最深处,响了起来。
那不是命令,不是咆哮,甚至不是质问。
那是一声……低语。
【……精彩的一枪。】
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欣赏。就像一个棋手,在赞叹对手走出了一步绝妙的好棋。
【将情感、记忆、信念……所有这些毫无逻辑的冗余数据,压缩成一个拥有绝对优先级的执行指令。呵,真是……野蛮而美丽。】
零的意识猛地一紧!
是它。克洛hoc。是暴君。
那个被他封印的、他以为再也不会听到的声音。
“滚出去!”零在自己的世界里发出无声的咆哮。
【 container,我的容器。你以为你封印了我?不,你只是把我变成了你的一部分。我存在于你的每一个决策里,你的每一次呼吸里。这场战争的压力,外界的欢呼,你那可笑的成就感……这一切,都在给我……提供养分。】
暴君的低语,像水银,无孔不入地渗透进零的每一个念头。
【你以为,你赢了?】
……
叹息之墙的指挥部,刚刚被胜利的喜悦点燃的气氛,瞬间被浇上了一盆冰水。
“将军!”一个负责前线侦察的“变量”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他的能力是“地听”,可以感知大地的震动,“‘利维坦’……动了!”
张铁拳冲到全息地图前,代表着联盟母舰的巨大红色模型,正在缓缓移动。但它的移动方式,让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都感到了一阵脊背发凉。
它没有前进,而是在……下沉。
那座山脉般的钢铁巨兽,正在将自己巨大的底盘,嵌入大地!无数巨大的、如同钻头般的结构,从母舰底部伸出,疯狂地钻入岩层,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地震。
“它在做什么?自毁吗?”巴图不解地吼道。
“不。”张铁拳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它在……部署。它在将自己,变成一座……要塞炮台。”
话音刚落,地图上,利维坦的前端装甲板,开始像花瓣一样层层打开,露出了里面……黑洞洞的、足以让任何一个军事专家心脏停跳的……主炮炮口。
【灭绝级轨道加速炮——“朗基努斯之枪”】。
“鹰眼疯了!”一名旧部军官失声喊道,“在这种距离使用主炮,他会把自己的地面部队也卷进去的!这是同归于尽!”
“他不在乎。”张铁拳死死地盯着那个炮口,“他的心理战失败了,他的权威被一把狙击枪打得粉碎。他现在,要用最纯粹、最不讲道理的暴力,来抹平这里的一切,来证明他的‘秩序’……是唯一正确的。”
鹰眼,被彻底激怒了。一个被激怒的、手握毁灭按钮的疯子,远比一个冷静的指挥官要可怕得多。
“所有单位!”张铁拳发出嘶哑的命令,“放弃一线、二线阵地!全部退守‘圣所’前的最后防线!快!我们最多……还有十分钟!”
恐慌,如同瘟疫,再次蔓延。
……
外界的绝望,如同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传导进了零的意识之海。
他“看”到了那门正在充能的主炮,那足以将整个山谷连同地基一起汽化的恐怖能量。
【十分钟。】暴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你的朋友,那个叫张铁拳的军人,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收缩防线,集中兵力,准备迎接一次光荣的、但却毫无意义的集体死亡。】
零没有理会他,他将自己残存的全部精神力,都投入到对战局的分析中,试图找到一丝生机。
【你在寻找破局的方法?】暴君的低语,像一个耐心的导师。
【让我来告诉你。你的朋友,犯了三个致命的错误。】
【第一,他低估了鹰眼的决心。鹰眼的目标不是胜利,是‘净化’。所以他根本不在乎牺牲。收缩防线,只会让他的炮火覆盖得更有效率。】
【第二,他高估了你们的意志。面对这种等级的武器,任何勇气都是笑话。你的那些‘盟友’,现在正在崩溃的边缘。】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暴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愉悦。【他,和你一样,还在用‘人类’的方式来思考战争。】
“闭嘴!”零的意志在咆哮。
【为什么要拒绝?我正在给你……答案。】
暴君的低语,化作了一幅幅清晰的、带着无数数据流的战术图,直接烙印在零的脑海里。
【你看。】
一幅画面展开:张铁拳的部队正在向后方撤退,而巴图的部落战士,则用血肉之躯,在前方执行着惨烈的阻击任务。
【多么愚蠢的仁慈。他想保护那些‘变量’,所以让自己的嫡系精锐先撤。这种‘高尚’,会在三分钟内,让那群拿着斧头和长矛的原始人,全军覆没。】
【而正确的做法……】
画面一转。
【命令那个拥有‘地听’能力的变量,去主炮的正下方。命令他,将自己的能力超载,与大地融为一体,制造一场持续1.7秒的、特定频率的超低频共振。】
【这场共振,会干扰‘朗基努斯之枪’的能量稳定结构,让它的第一次齐射,偏离目标至少三百米,打在它自己的阵地上,造成一场不大不小的混乱。】
零的意识,瞬间理解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这是一个天才般的、匪夷所思的战术!
但下一秒,他看到了这个战术的代价。
【当然,那个‘变量’,会因为大脑被自己的能力煮熟而死。同时,共振范围内的……嗯,大概八十到一百名部落战士,也会因为内脏共振碎裂而死。】
暴君的语气,像是在讨论修剪一盆花卉。
“不……绝对不行!”零的内心,涌起了巨大的愤怒和恶心。
【为什么不行?】暴君的逻辑,像冰一样冷静。【用一百人的牺牲,换取整个圣地的幸存,以及一次宝贵的反击机会。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你所谓的‘仁慈’,你的不忍心,在十分钟后,会让这里所有的人,包括你的灰鸦,你的孩子们,都化为灰烬。告诉我,container,哪一种选择,才是真正的……残忍?】
这个问题,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零的灵魂深处。
他无法反驳。
因为暴君说的,是对的。
从纯粹的、冰冷的逻辑上,他是对的。
【你看,你开始理解了。】暴君感受到了零的动摇,低语声变得更具诱惑力。
【胜利,从来不是靠勇气和牺牲就能换来的。胜利,是计算,是交换,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你所坚守的那些东西……情感,信任,羁绊……它们在和平年代,是很有趣的装饰品。但在战争里,它们是……累赘。是让你做出错误判断的、致命的病毒。】
零的意识世界里,风暴骤起。他所构筑的、由记忆和情感化作的“存在壁垒”,在暴君这绝对理性的逻辑侵蚀下,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
他看到了,如果他采纳暴君的计划,那个叫“石头”的、憨厚的“地听”变量,会七窍流血地倒下。他看到了巴图在得知自己的族人被当成“代价”牺牲掉之后,那双会喷出怒火的眼睛。
他又看到了,如果他拒绝,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是如何将整个山谷,将灰鸦,将晨风……将所有人的笑脸和希望,都瞬间蒸发。
没有第三条路。
战争,从来不会给你一个完美的选项。
【做出选择吧,container。】
暴君的声音,仿佛已经成为了他自己的心声。
【是抱着你那可怜的‘仁慈’,和所有人一起,作为一个‘好人’死去。】
【还是……抛弃那些不必要的软弱,成为一个能带领他们活下去的……‘暴君’?】
零的双手,在意识世界里,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他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撕成两半。
一半,在阳光下,温暖而脆弱。
另一半,在深渊里,冰冷而强大。
而那座镇压着深渊的壁垒,正在……一寸一寸地,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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