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囚室的门无声滑开,一名穿着灰色制服、而非动力装甲的技术人员推着一辆悬浮餐车走了进来。餐车上摆放着几支封装好的营养剂和清水,样式简洁,看不出任何特色。
“用餐时间。”技术人员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呼吸面罩传出,平淡无波。他将餐车停在房间中央,看都没看青木圣女一眼,便转身离开。门再次合拢,隔绝内外。
守在门口的两名巡天者士兵如同雕塑,连传感器镜片的角度都未曾改变分毫。
青木圣女没有立刻去动那些营养剂。她走到安置婴儿的医疗舱旁,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透明舱盖。舱内的小家伙依旧沉睡着,脸色比之前稍微红润了一些,各种细小的探头连接在他身上,监测着生命体征,数据显示平稳,但那股深沉的休眠力量依旧将他紧紧包裹,眉心的蔚蓝光膜黯淡如故。
“他们会给你最好的医疗看护。”——医疗人员的话犹在耳边。这话或许不假,但这种“看护”更像是对一件珍贵样本的维护,而非对生命的关怀。她和孩子,在这里终究只是“物品”,是等待被评估、被分类、然后决定最终用途的“潜在接触者”和“特殊幼生体”。
她退回自己的医疗舱边,拿起一支营养剂,拧开,小口啜饮。液体寡淡无味,却蕴含着精纯平和的能量,缓缓补充着她的消耗。她一边进食,一边看似随意地打量着这个房间,实则将感知提升到极致,试图捕捉任何有用的信息。
房间隔音极好,几乎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空气循环系统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带着一种消毒后的洁净气息。各种仪器指示灯规律闪烁,构成了室内唯一的光源变化。
她的目光落在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似乎是通风口或线路接口的金属格栅上。心中微微一动,她极其缓慢地、不着痕迹地移动脚步,靠近那面墙壁,背对着格栅,假装观察仪器屏幕上的数据(虽然她完全看不懂那些符号和曲线)。
同时,她将一丝微不可查的青木灵蕴混合着新得的星辰之力,凝聚于指尖,悄无声息地按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这股力量并非用于破坏或探查,而是模仿着植物根系感知大地震动的方式,将感知如同涟漪般极细微地扩散出去,去“倾听”这艘钢铁巨舰本身的“脉搏”和通过结构传导的微弱振动。
世界树传承中对万物生命的感知,与帝皇传承中对能量和物质的精密掌控,在此刻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结合。
起初,传入感知的只有一片混沌的、低沉的背景嗡鸣——那是引擎运转、能量流转、以及无数机械协同工作的基础噪音。
但渐渐地,随着她心神沉静,专注度提升,一些被背景噪音掩盖的、更有规律的信息开始被剥离出来。
……滴…确认航线修正,前往第七边防哨站“铁幕”……
……第三机组报告,引擎效率提升0.3%……
……对俘获舰船‘清音级-改三型’的初步数据分析完毕,已上传至战术网络……
……保持二级战备状态,警惕妙音坊可能的报复性渗透……
断断续续的、经过严格精简的指令和信息碎片,如同海底暗流,透过金属结构隐约传来。大多是关于航行、舰船维护、以及对那艘被俘清音派战舰的处理意见。
“第七边防哨站‘铁幕’?”青木圣女默默记下这个地名,这似乎是他们下一步的目的地。
“……清音级-改三型……”这应该就是那艘追击舰的型号。
“……妙音坊报复性渗透……”看来巡天者军团对妙音坊极为忌惮,甚至预料到了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这些信息很有价值,但还不够。她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银河联盟”和“巡天者”本身的信息。
她耐心地维持着这种极其消耗心神的感知状态,如同最耐心的猎手。
时间一点点流逝。门外换了一次岗,新的士兵同样沉默如铁。医疗人员进来记录了一次数据,对婴儿的状况表示“一切符合预期”,依旧没有多余的话。
就在青木圣女感到一丝疲惫,准备暂时收回感知时——
一阵不同于之前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虽然经过层层削弱,但依旧被她捕捉到。脚步声在医疗室外停下,接着是身份验证的轻微嘀声。
门开了。
进来的不再是普通技术人员或医疗兵,而是一名军官。
他同样穿着暗灰色的制服,但材质更挺括,肩章上的龙首徽记下多了几道银杠。年纪看起来不大,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干练。他的目光在室内一扫,先是落在婴儿的医疗舱上,停留了几秒,微微蹙眉,随后才转向青木圣女。
守在门口的士兵立刻挺直身体,行握拳叩胸礼:“林恩少校!”
林恩少校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他的目光落在青木圣女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同样不带多少感情色彩:
“青木女士?我是巡天者军团第七边防巡逻舰队,第三突击中队指挥官,林恩少校。负责对你的情况进行后续评估。”
终于来了个能说话的!青木圣女心中凛然,面上却保持平静,微微点头:“林恩少校。”
林恩走到房间中央,看了一眼餐车上未动多少的营养剂:“这里的待遇还适应吗?”
“比被妙音坊追杀要好得多。”青木圣女不卑不亢地回答。
林恩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冷笑,又像是别的什么。“妙音坊……一群藏头露尾、玩弄声波和精神蛊惑的虫子。”他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轻蔑,“不过,他们很难缠,像宇宙里的水蛭,盯上的目标很少失手。你能从他们手里逃出来,还毁了他们两艘船,倒是让人意外。”
他似乎并不完全相信青木圣女之前的那套说辞。
“绝境下的运气而已。”青木圣女谨慎地回答。
“运气?”林恩少校踱步到墙边,手指看似无意地划过那个金属格栅,目光却锐利地扫向青木圣女,“能在那种情况下模拟出接近‘噬星者’污染的能量波动,可不是单靠运气就能做到的。哪怕只是虚张声势,也需要对那种力量有一定的‘了解’。”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仿佛能看穿人心:“你对‘噬星者’,知道多少?”
核心的问题,再次被提起!而且是由一个显然更高级别、更不好糊弄的军官提出!
青木圣女心跳微微加速,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在被他们追杀误入的那片古老遗迹中,我目睹了被那种力量彻底毁灭的景象,感受到了那种冰冷死寂、吞噬一切的气息。印象深刻,所以才能勉强模仿出一丝皮毛用以恐吓。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她将一切都推给“古老的遗迹”(启明星号)。
林恩少校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几秒,房间内的气氛几乎凝固。门口两名士兵的手指似乎微微贴近了扳机。
突然,他再次开口,却转移了话题:“你手上的戒指,样式很古老。能量波动也很特别。”
青木圣女心中警惕到了极点,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一丝茫然和好奇:“这是在遗迹中捡到的,似乎有些防护效果。少校知道它的来历?”
林恩的目光再次掠过星权之戒,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探究,有忌惮,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追忆?但他很快掩饰了过去。
“古老的造物,曾经属于一个……早已消散的庞大帝国。”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晦涩,“它们大多蕴含着危险的力量和不祥的过去。你最好小心使用。”
他没有点明“古人类帝国”,但意思已然相近。
“多谢少校提醒。”青木圣女微微低头。
林恩少校又询问了几个关于她所谓“家乡”和妙音坊追杀细节的问题,青木圣女都小心地应对过去。
最后,他似乎暂时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或者觉得再问下去也得不到更多,便结束了问询。
“你们暂时留在这里。抵达‘铁幕’哨站后,会有更专业的部门对你们进行评估和处理。”他公事公办地说道,转身向门口走去。
就在他即将出门的那一刻,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头也不回地,用一种极低、却清晰无比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帝皇……早已陨落。过去的荣光,救不了现在的人。好自为之。”
门在他身后关闭。
青木圣女却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击中,僵立在原地!
帝皇早已陨落?!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守秘人从未明确说过帝皇的生死,只说他“消失在时间长河的尽头”。而这位巡天者的少校,却用如此肯定的语气,断言帝皇已然“陨落”!
他不仅认出了戒指可能源自“古人类帝国”,甚至可能知道更多关于“帝皇”的事情!他最后那句话,是警告?是劝诫?还是……某种试探?
巡天者军团,银河联盟……他们与那位“帝皇”,与“古人类帝国”,到底是什么关系?是继承者?是反对者?还是……?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更深、更巨大的网中。网的一端连着妙音坊和其背后的上古秘辛,另一端则连着这个突然出现、纪律严明、似乎对过往知之甚深的巡天者军团。
而她和怀中的“火种”,正是这张网中心最关键的节点。
医疗室内恢复了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但青木圣女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林恩少校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湖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又一圈危险的涟漪。
她知道,在这冰冷的铁幕之下,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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