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晨风拂过雾隐渡的竹林,带着湿润泥土与新叶的气息,温柔地涤荡着弥仞发间残留的最后一丝幽冥阴冷。
她站在熟悉的篱笆小院内,深深吸了口气,肺部充盈着久违的清甜,仿佛每一个肺泡都在欢呼雀跃。
身后竹屋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不嗔刻意压低的鼾声,那和尚透支太过,此刻睡得如同沉入地底的磐石。
萧见白则盘膝坐在院角的青石上,闭目调息,周身气息沉凝内敛,如同归鞘的古剑,唯有“镇狱”横于膝头,剑身偶尔流转过一丝暗金纹路,昭示着体内魔煞与剑意那奇异的共生。
宁静。劫后余生的宁静如此珍贵,几乎让人沉溺。
但弥仞的心,却无法真正平静下来。
识海中,那枚青玉般的风茧缓缓旋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凝实剔透,每一次脉动都引动着周遭稀薄的天地元气,带来一种与自然交融的奇妙感应。
体内流淌的净源之力,圆融温润,不再有冰冷剥离的疏离感。
而那缕融入净源根基的温暖金色脉络,源自不嗔佛光余烬,又被归源之泉调和,则如同坚韧的藤蔓,稳固着她的本源,赋予她一种磐石般的沉静。
最大的变化,在于血髓晶核与眉心暗种。晶核的净化意志不再霸道,如同被驯服的清泉,在归源之水的浸润下变得温和而充满生机。
最让她惊异的是眉心深处的暗种。它依旧蛰伏,深紫色的本源并未改变,却不再散发冰冷的蠢动,反而如同沉眠的种子,与晶核之力、风茧生机、佛光脉络形成了一种微妙且稳固的三角平衡。
孙大夫那句“暗种非枷锁,亦可为灯芯”的低语,在此刻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然而,真正在她心神中掀起惊涛骇浪的,是临出空间通道时,被空间能量触发的《灵枢鬼门针》残篇记忆,那幅关于空间能量流转“节点”的玄奥图谱,如同烙印般刻在识海。
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在虚空中轻轻划动。
不再是凝聚力量净化或攻击,而是循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模仿着图谱中那些代表空间能量涡旋、流转和汇聚的“经络”走向。
青玉风茧微微共鸣,赋予她感知天地间无形元气流动的敏锐触觉。
竹叶随风轻摆的轨迹,露珠从叶尖坠落的弧线,晨光穿透竹隙形成的光斑移动,这些最寻常的景象,在她此刻的感知中,竟隐隐与那图谱中描绘的能量流转节点重合。
她“看”到风元在竹叶间穿梭的“气眼”,感知到露珠坠落时牵引的微弱重力涡旋,甚至捕捉到阳光中蕴含的细微光元在特定节点汇聚的波动。
“《灵枢鬼门针》…探幽引气…定脉通幽…原来如此。”
弥仞心中豁然开朗,孙大夫赠予的,绝不仅仅是医人治病的针法,它更是一部阐述万物能量运行根本法则的奇书。
人体有经络穴位,天地元气、空间能量…同样有其运行的“经络”与关键的“节点”。
幽冥裂隙中,她以晶核之力模拟“灵犀引”,感知灰雾“气眼”,不过是初窥门径。
而归途最后,她本能点向空间通道出口的节点,稳定光门,才真正触摸到了这门传承的核心,以自身意念为针,感知、引导甚至定住天地万物能量流转的关键节点。
这已非单纯的医术,而是近乎于“道”的运用。
“醒了就出来活动筋骨,死不了就别赖着。” 孙大夫苍老的声音从竹筏方向传来,带着惯常的嫌弃。他依旧披着旧袄,坐在船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青翠的竹枝,正对着水面轻轻拨弄。
弥仞睁开眼,清澈的眸光中多了几分沉静的明悟。她走到渡口边,看向孙大夫:“孙大夫,《灵枢鬼门针》并非只为医人,对吗?”
孙大夫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手中竹枝在水面一点,一圈涟漪无声荡开。
“针之道,在通,在引,在定。通经络血气是通,引天地清浊是引,定乾坤节点,亦是定。拘泥于皮囊,落了下乘。”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扎进弥仞心间。
“幽冥一行,感觉如何?” 他话锋一转,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弥仞的眉心。
弥仞沉默片刻,感受着体内那稳固的三角平衡,尤其是眉心暗种那奇异的“沉眠”状态。“暗种…似乎…变了。” 她斟酌着词语,“不再只是威胁。它…像是…平衡的一部分?”
“哼,总算没蠢到家。” 孙大夫嗤笑一声,手中的竹枝却精准地点向弥仞眉心前方一寸的虚空,动作快如闪电,毫无征兆。
弥仞瞳孔微缩,却没有闪避。并非托大,而是识海中青玉风茧与晶核之力瞬间自发流转,让她清晰地“感知”到那竹枝尖端并非攻击。
而是引动了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天地元气,正点向她眉心暗种与晶核和风茧能量流转交汇的一个关键“节点”。
——嗡!
弥仞眉心微热,无需她刻意催动,暗种深处那沉眠的力量竟自发地涌动出一缕极其精纯的深紫色本源,并非暴戾,而是带着一种内敛的深邃。
这股力量瞬间与晶核的清流、风茧的生机在她眉心前方那被竹枝引动的节点处交汇。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只有一点微不可察的、三色交织的细小漩涡一闪而逝,无声无息地湮灭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
一股奇异的暖流却顺着那交汇点反馈回弥仞体内,让她精神微微一振,连之前因领悟空间图谱而消耗的心神都恢复了一丝。
弥仞怔在原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暗种之力竟能如此运用。
而且是在孙大夫以竹枝引动外部元气节点的刺激下,自发完成的,这绝非巧合。
“灯芯要亮,得有灯油,还得有火引子。光有芯,顶个屁用。” 孙大夫收回竹枝,仿佛刚才那神乎其技的一“点”只是随手为之。
“你的净源是油,风茧是引火的捻子,这暗种…嘿,倒成了那点灯的火苗子。三者相生,方能成灯。压制?蠢人才会想着把火苗子掐灭。”
“灯油…捻子…火苗…”
弥仞彻底明悟,孙大夫早已看穿一切,他赠针法,引她入裂隙,取晶核,经历生死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找到这条独一无二的平衡之路。
暗种并非需要消灭的诅咒,而是她力量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代表着“点燃”与“转化”的关键一环。
它提供了最本源,最具“活性”的力量,而晶核的净化与风茧的生机,则是调和、引导和转化这股力量的基石。
“多谢孙大夫点醒!” 弥仞深深一礼,这一次,是由衷的敬意与感激。
“谢什么。” 孙大夫摆摆手,目光却投向竹林深处,那里晨雾未散,影影绰绰。“死和尚醒了就滚出来,别跟个地老鼠似的探头探脑。”
竹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不嗔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走出来,脸上还带着宿醉般的茫然,但眼神深处那抹沉淀后的澄澈却掩饰不住。
“孙老,您这嘴可真比那裂隙里的风还利索…” 他嘟囔着,走到弥仞身边,看到她眼中尚未平复的明悟神采,咧嘴一笑,“小仞仞,看你这眼神,是悟到什么好东西了?跟我说说?”
萧见白也结束了调息,无声地站起,走到渡口边。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弥仞,目光沉静,带着询问。
他体内的共生平衡是另一条路,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弥仞此刻气息的不同,那是一种源于本源的圆融自洽的蜕变。
弥仞看向两位生死与共的同伴,又看向目光深远的孙大夫,最后望向雾气氤氲的竹林深处。
她指尖微动,一缕无形的意念如同最纤细的针,悄然探向林中雾气流转的一个细微节点。
“或许…” 她轻声道,嘴角第一次露出了轻松而坚定的笑意,“我们该好好看看,这雾隐渡的‘病’,到底‘病’在何处了。”
晨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雾,似乎更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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