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寒风从破损的窗棂灌入，卷起地上的尘土，呜咽作响。神像后的阴影里，苏晚栀将脸埋在厉战冰冷颈窝的触感，和他那声几不可闻的“傻丫头”，如同投入心湖的最后一块石子，让她所有伪装的坚强彻底溃堤。她无声地痛哭，泪水浸湿了他染血的衣领，也烫伤了她自己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庙外的风雪声似乎小了些，天际透出一丝微弱的灰白。破庙内依旧寒冷刺骨，但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却仿佛从彼此身上汲取到了一点微弱的暖意。
厉战始终闭着眼，呼吸微弱却平稳，似乎陷入了昏睡。苏晚栀哭累了，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擦掉脸上的泪痕。她不能倒下，他需要她。
她小心翼翼地检查他的伤口。银脉草药泥似乎起了一些作用，血暂时止住了，但伤口依旧狰狞，周围红肿。他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必须尽快补充水分和营养，否则……她不敢想下去。
她凝神进入空间。氤氲的生命气息让她精神一振。她取出一小捧最饱满的玉魄米，又摘了几颗红艳的野莓，挖了一小段肥嫩的人参须，退出空间。没有炊具，她只能将米和野莓用手粗略碾碎，混合着空间泉水，揉成几个小小的饭团，又将人参须嚼碎，挤出汁液。
她轻轻唤醒厉战：“厉统领……吃点东西，喝点水……”
厉战艰难地睁开眼，眼神依旧涣散，但似乎清明了一丝。他看着递到唇边的、带着清甜气息的饭团和盛着参汁的简陋水囊，沉默了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嘴。
苏晚栀心中一酸，小心地将饭团一点点喂给他，又喂他喝了几口参汁。他吞咽得很慢，很艰难，但终究是吃下去了一些。
喂完食物，苏晚栀又用空间泉水浸湿布条，仔细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和脸上的血污。她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他。指尖偶尔触碰到他冰冷的脸颊，她的心尖都会不受控制地轻颤。
厉战始终沉默着，任由她摆布。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闭着，偶尔睁开，也是空洞地望着破败的庙顶，眸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疲惫、痛楚和……一丝苏晚栀看不懂的、沉重的决绝？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风雪终于停了，灰白的晨光透过破窗洒进庙内，照亮了满目狼藉和两人狼狈的身影。
必须离开这里！这里太不安全了！那些杀手很可能还会回来搜查！
苏晚栀心中焦急，她看向厉战：“厉统领，我们能走吗？必须离开这里！”
厉战闻言，眸光微动，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沁出冷汗，脸色更加难看。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长途跋涉！
“我……扶你……”苏晚栀咬牙，上前想要搀扶他。
厉战却猛地抬手，用尽力气挡开了她！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拒绝！
“不行！”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你……走！立刻！回京城……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又要赶她走！独自面对危险！
苏晚栀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但她死死咬住嘴唇，倔强地摇头：“不！我不走！你伤成这样，我怎么能丢下你？！要死……一起死！”
“胡闹！”厉战低吼，因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伤口再次渗出血迹，他死死按住伤处，眼神痛苦而焦灼，“你……你知道什么？！跟着我……只有死路一条！走！”
他的语气充满了绝望和……一种近乎保护的急切？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拖累她？
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苍白面容，苏晚栀的心像被刀绞一般疼痛。她忽然明白了，他一次次地推开她，不是因为冷漠，而是因为……他深知自己身处旋涡中心，靠近他，就意味着无尽的危险！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她！
这个认知让苏晚栀的心瞬间被巨大的酸涩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填满！她不再害怕，不再犹豫！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庙门口，警惕地向外张望。晨光下的废墟和雪地一片寂静，暂时没有追兵的踪迹。她回头，看向靠在神像下、因失血和疲惫而气息奄奄的厉战，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厉战，”她第一次，直呼了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你听着，我不会丢下你。你要活着，我也要活着。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厉战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苏晚栀不再看他，开始迅速行动起来。她将庙内能找到的破布条全部收集起来，拧成一股粗糙的绳索。她又找来两根相对结实的木棍，用布条紧紧绑在一起，做成一个简易的担架……或者说，更像是一个可以拖行的爬犁。
她将爬犁拖到厉战面前，不由分说地……开始用力将他往爬犁上挪！
“你……！”厉战想要挣扎，却虚弱得使不上丝毫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的丫头，用尽全身力气，将他这个重伤的大男人一点点挪到了那个简陋的爬犁上！
做完这一切，苏晚栀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她看着躺在爬犁上、眼神复杂难辨的厉战，抹了把汗，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却带着决绝的笑容：“你看……我能行。”
她将剩下的药泥和食物包好放在他身边，又将自己的外衣严严实实地盖在他身上。然后，她捡起那根当做拐杖的粗木棍，将粗糙的绳索套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开始……拉着爬犁，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庙外走去！
晨光熹微，雪地泥泞。一个瘦弱的女子，拖着一个重伤的男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荒郊野岭之中。身影渺小，步伐蹒跚，却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执着与力量！
厉战躺在颠簸的爬犁上，看着前方那个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看着她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感受着身下粗糙爬犁传来的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伤口的剧痛……他深邃的眸子里，那惯有的冰冷和戾气，如同冰雪消融般，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的……震动、酸涩，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于……柔软？
他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适应这颠簸的行程。
默认了她的决定。默许了她的同行。
风雪已停，前路茫茫。
不知去向何方，不知危机几重。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破庙血未尽，同行路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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