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的病好利索那天，太阳特别毒，晒得地上冒白烟。林家门口挤满了人，提着鸡蛋的，抱着菜篮子的，还有几个老人拄着拐杖，非要给林风磕头，被他赶紧拦住了。
“小风啊，你可是咱们村的救命恩人！”王大爷抹着眼泪，手里的篮子晃悠着，里面的鸡蛋“当当”响，“要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埋土里了。”
“大爷您别这么说，都是应该的。”林风笑着摆手，可胳膊抬起来的时候，却觉得沉得像灌了铅。他脸上笑着，心里却发虚——从昨天开始，这身子就不对劲，头重脚轻的，眼皮子老想耷拉下来。
好不容易把村民们劝走，林风刚坐下，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桌子都在晃。他赶紧扶住桌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眼底泛着层淡淡的黄，仔细一看，好像有竖瞳在闪，跟黄三太爷那眼睛似的。
“啧，这就撑不住了？”黄三太爷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来，带着股子幸灾乐祸的劲儿，“半仙骨的血可不是白用的，每滴出去一滴，你身上的人气就少一分，仙家的戾气就多一分。”
林风攥紧拳头，没理他。可那声音跟苍蝇似的，嗡嗡个没完：“你以为用血救人是好事？那是在把你往仙家道上逼！等你身上的人气耗光了，就不是人了——到时候，你猜猜你会变成啥？”
“闭嘴！”林风低喝一声，额头上冒出汗珠。他知道这老东西没瞎说，这两天总觉得心里发躁，看啥都想瞪两眼，晚上睡觉还磨牙，跟以前的自己判若两人。
陈雪端着水进来，正好撞见他脸色发白，赶紧把水递过去：“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她伸手想摸他的额头，却被林风下意识地躲开了。
“没事。”林风接过水杯，手指碰到杯壁，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点，“就是有点累。”
陈雪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眉头皱起来：“你的眼睛……刚才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林风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移开视线：“你看错了吧，可能是光线的事儿。”他喝了口水，掩饰着慌乱——他不想让陈雪担心，更怕自己真变成黄三太爷说的那样。
夜里睡觉，林风翻来覆去烙饼似的。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影，看着跟笼子似的。他闭着眼，脑子里却乱糟糟的，黄三太爷那声音总在耳边绕：“快了……快了……”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站在了一片黑糊糊的地方，脚下是黏糊糊的泥，踩上去“噗嗤”响。抬头一看，前面立着个老高的台子，黑黢黢的看不清模样，上面还冒着绿幽幽的光，隐约能看见无数人影在里面晃，哭喊声、惨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就是万魂坛……”黄三太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林风扭头一看，自己竟然变成了只黄鼬，黄毛油光水滑的，爪子尖得能戳死人。
他吓了一跳，想喊，却只能发出“吱吱”的叫声。更吓人的是，他的腿不听使唤，正一步步往那台子上走。
台子顶上坐着个黑影，看不清脸，只能感觉到一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气。“好孩子，”那黑影开口了，声音又尖又哑，像用指甲刮玻璃，“过来，到奶奶这儿来。”
是黑老太太！林风心里警铃大作，想往后退，可身体跟被线牵着似的，一个劲往前挪。
“只要你把剩下的半仙骨给我，”黑老太太笑了，笑声里带着股子甜腻，让人起鸡皮疙瘩，“这天下的仙家，都归你管。黄三太爷算什么？柳七算什么？到时候你说东，没人敢往西。”
林风拼命摇头，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不想变成仙家，更不想跟这老妖婆同流合污！可嘴巴像被缝上了，发不出一点声音，爪子已经快摸到万魂坛的边缘，那上面的阴气凉飕飕的，沾得他毛都炸起来了。
“小风，守住心！”
突然，爷爷的声音炸响在耳边，跟炸雷似的。林风猛地一哆嗦，就见爷爷的影子站在万魂坛对面，还是梦里那身粗布褂子，只是脸依旧模糊。
“你的血不止能克煞，还能……”爷爷的声音越来越远，后面的话像被风吹散了，听不真切。
“啊！”林风猛地坐起来，浑身冷汗，胸口“咚咚”跳得像打鼓。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鸡开始打鸣，刚才的一切原来是个梦。
他喘着粗气，低头一看，手心里全是汗，抓着胸口的镇魂玉碎片——不知啥时候把这玩意儿攥在手里了，玉片凉丝丝的，贴着皮肤，让他狂跳的心稍微稳了点。
“守住心……”林风喃喃自语，爷爷的话到底啥意思？血还能干嘛？难道半仙骨的血还有别的用处？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昨天割破的地方已经结痂了，可那道疤红红的，看着有点吓人。他走到镜子前，仔细看自己的眼睛，眼底的黄色竖瞳没了，但眼珠里好像蒙着层雾，没以前清亮了。
“看来这血的代价，比我想的还大。”林风苦笑一声。他现在算是明白了，黄三太爷为啥撺掇他用血——这老东西是想借灰仙的手，把他一点点变成仙家，到时候就算不用抢，自己也得乖乖投靠黑老太太。
“算你命大。”黄三太爷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刚睡醒，“要不是你爷爷那点残魂护着，昨晚你就该在梦里认黑老太太当主子了。”
林风没理他，心里却亮堂了——决战不远了。黑老太太急着要半仙骨，黄三太爷等着看他堕落，灰仙和柳仙各有各的算盘，白仙的残部还在山里躲着……这摊浑水，他想躲也躲不掉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两块锁仙符，又想起柳七留下的蛇鳞，还有陈雪小心翼翼藏着的还魂草种子。不管血的代价有多大，不管前路有多难，他都得走下去。
不光是为了自己，为了爷爷，为了林家村的人，也为了那些只想好好活下去的小刺猬，为了牺牲的白狐，为了还不知道在哪的胡青羽。
“林风，你醒了？”陈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端着盆水进来，看到林风脸色不好，担心地问，“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林风抬头，对上她关切的眼神，心里一暖，笑了笑：“没事，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而已。对了，今天咱们去湖边看看吧，柳仙那边该有信了。”
陈雪点点头，把水盆放下：“我这就去准备早饭，吃完咱们就走。”她转身往外走，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的眼睛……好像比刚才亮了点。”
林风摸了摸眼角，笑了：“可能是醒透了。”
他知道，这不是醒透了的缘故。是爷爷的话点醒了他，是镇魂玉的凉意稳住了他，更是心里那点不想认输的劲儿撑着他。
血的代价他认了，但绝不能让这代价白付。黑老太太想拿他当棋子？黄三太爷想看他笑话？没门。
林风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决战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得赶紧找到柳七，拿到避水符，去湖底找万魂坛——不管爷爷还在不在那里，不管黑老太太布了什么局，他都得去闯一闯。
毕竟，有些债，该讨了；有些账，该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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