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后的通道比想象中长，脚下的石头黏糊糊的，像是踩在烂泥里，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吧唧”声。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嵌满了头颅骨，白森森的，眼眶里飘着幽蓝的光，忽明忽暗，看着像无数只眼睛在盯着我们。
“这些都是被献祭的人？”陈雪捂着嘴，声音发颤。她刚不小心碰了下旁边的头骨，那幽蓝光突然晃了晃，像是在哭。
我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镇魂玉。玉光在这种地方显得特别弱，只能照亮眼前两步远，那些幽蓝光却越来越亮，空气中飘着股铁锈味，混着腐臭，闻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走了约莫一袋烟的功夫，前面突然开阔起来。通道尽头是个巨大的石室，正中央立着块黑石碑，足有山神庙石碑的十倍大，透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碑上刻满了名字，密密麻麻的，从碑顶排到碑底，颜色从浅灰到深黑不等，深黑的名字上渗着暗红色的液体，跟血似的，顺着碑面往下流，在地上积成厚厚的一层黑粘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这就是万魂碑……”陈雪的声音发飘，她指着石碑，“你听，它在哭。”
我侧耳一听，后脖子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石碑里传来无数细碎的哭声，有男人的，有女人的，还有小孩的，成千上万的声音混在一起，低低的，闷闷的，像是被人捂住嘴在哭，又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哀嚎。那些嵌在墙壁上的头颅骨，眼眶里的幽蓝光随着哭声轻轻颤动，像是在跟着一起发抖。
“太惨了……”陈雪别过脸，不忍再看，“这些名字，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我盯着石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爷爷的名字就在最底层，刻得很深，颜色是最深的黑，旁边还刻着个模糊的“白”字，歪歪扭扭的，想必就是那位白仙。他们俩的名字挨得那么近，难道当年是一起死的？
“林风，别冲动。”脑子里突然冒出黄三太爷的声音，这次它没带嘲讽，只有满满的恐惧，“黑老太太的本命精元就在这碑里！你爷爷没骗你，半人半仙的血确实是钥匙，可你只要靠近它，血就会被碑吸干，魂魄会被永远困在这儿，成为碑上的新名字！你看那些浅灰色的名字，都是刚被吸进去的！”
我顺着它说的看过去，碑中间有几个浅灰色的名字，墨迹看着还很新，其中一个我有点印象，是前阵子在县城里突然暴毙的张老板，听说他跟黄仙有生意往来，专门倒卖野物。
“我知道。”我深吸一口气，把镇魂玉解下来递给陈雪，“这玉你拿着，能护住你。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试试。”
“不行！”陈雪一把抓住我的手，眼睛都红了，“你去了就是送死！爷爷的信不是让你跑吗？咱们可以从长计议！”
“没那么多时间了。”我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你看这碑上的名字，每天都在增加。咱们要是走了，还会有更多人被献祭。爷爷当年没做成的事，我必须做完。”
手心突然传来一阵温热，是之前爷爷的骨粉和魂丝融进皮肤的地方。那股暖流又开始往上涌，顺着胳膊往心脏跑，像是在给我鼓劲。
“可是……”陈雪还想说什么，通道入口突然传来“吱吱”的尖叫，紧接着就是爪子抓石头的“咯吱”声，越来越近。
“黑老太太追来了！”我心里一紧，把镇魂玉硬塞进她手里，“拿着！千万别过来！”
说完，我转身就往万魂碑跑。刚跑出没几步，就感觉一股吸力从碑上涌过来，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拽我。碑里的哀嚎声突然变大，那些深黑色的名字上渗出来的血珠“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黑粘液里，溅起无数小泡。
离石碑越近，吸力越强。我咬着牙往前冲，离碑还有三步远的时候，突然感觉胸口一闷，像是被巨石压住，呼吸都困难。石碑上的名字开始闪烁，浅灰色的名字变得越来越亮，深黑色的则越来越暗，像是在争夺什么。
“啊！”我忍不住喊了一声，手心的暖流突然爆发，顺着血管往全身窜。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在发烫，像是要烧起来。
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万魂碑上爷爷的名字突然亮了起来，发出金色的光，旁边那个“白”字也跟着亮了，发出白色的光。两道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光罩，把我护在里面，那股吸力瞬间弱了不少。
“爷爷……白仙……”我眼眶一热，原来他们一直在守护我。
我趁机往前又走了一步，离石碑只有一步之遥。碑上的哀嚎声变成了尖叫，无数张模糊的脸从碑里钻出来，有男有女，都伸出手想抓我，可一碰到那层光罩，就惨叫着缩了回去。
“快！用血！”黄三太爷的声音在脑子里嘶吼，“趁着光罩还在！”
我没犹豫，掏出匕首就往手心划去。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我举起手，把血往石碑上按。
就在血碰到石碑的瞬间，整个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万魂碑发出“嗡”的一声巨响，碑上的名字纷纷炸裂，化成黑烟。那些嵌在通道墙壁上的头颅骨，眼眶里的幽蓝光瞬间熄灭，像是所有魂魄都得到了解脱。
“不！我的万魂碑！”黑老太太的尖叫从通道入口传来，我回头一看，她正拄着拐杖往这边冲，绿眼睛里全是血丝，头发乱糟糟的，像一蓬枯草。
可她刚跑到光罩边缘，就被弹了回去，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没时间管她，盯着自己的血往石碑里渗。血碰到石碑上的名字，那些名字就像冰雪遇火似的融化了。我能感觉到石碑在颤抖，像是在痛苦地挣扎。
“快毁了它！”爷爷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很模糊，却很清晰，“碑底！毁了碑底！”
我低头一看，万魂碑的底部刻着一个凹槽，里面灌满了黑粘液，粘液里泡着一颗黑色的珠子，有拳头那么大，散发着股邪气——想必就是黑老太太的本命精元！
“就是它！”我心里一喜，忍着全身的剧痛，弯腰伸手就往凹槽里抓。那黑粘液跟胶水似的，沾在手上，又冷又滑，还带着股腐蚀味，烧得皮肤生疼。
“抓住了！”我一把攥住那颗黑珠子，入手冰凉，像是握着一块寒冰。
就在抓住珠子的瞬间，万魂碑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死去。整个石碑开始龟裂，从底部往上蔓延，“咔嚓咔嚓”的响声不绝于耳。
“我跟你拼了！”黑老太太疯了似的冲过来，这次她居然冲破了光罩，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她的手像铁钳似的，指甲深深嵌进我的肉里，疼得我差点松开手。
“放开他！”陈雪的声音突然传来，我抬头一看，她正举着镇魂玉往这边跑，玉光在她手里亮得刺眼。
黑老太太回头一看，怒吼一声，松开我的胳膊就往陈雪扑去。可她刚扑到一半，就突然惨叫起来，身体开始冒烟，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
我低头一看，原来是我手心的血滴在了她的胳膊上。我的血因为混合了半仙骨和爷爷的精气，居然能克制她！
“就是现在！”我咬紧牙关，握紧那颗黑珠子，使劲往外一拽！
“噗”的一声，黑珠子被我拽了出来，万魂碑彻底裂开，“轰隆”一声倒在地上，碎成了无数块。碑里的哀嚎声消失了，整个石室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灰尘簌簌落下的声音。
黑老太太看着碎成渣的石碑，又看看我手里的黑珠子，突然发出一阵怪笑，笑声越来越凄厉，最后身体慢慢化成黑烟，消失了。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手心的伤口还在流血，可已经不疼了。陈雪跑过来，赶紧用布条帮我包扎。
“你怎么样？”她眼里全是泪水，声音都在抖。
“没事……”我笑了笑，举起手里的黑珠子，“结束了。”
黑珠子在我手里慢慢失去光泽，最后变成一块普通的石头，“咔嚓”一声裂开，碎了。
石室开始摇晃，像是要塌了。我赶紧站起来，拉着陈雪往通道跑。身后，万魂碑的碎片在慢慢融化，变成黑粘液，渗进地里，消失不见。
跑出通道，回到那个小溶洞，外面的暗河已经恢复了平静，水里的灰鼠不见了，只有清澈的河水静静流淌。
“真的……结束了？”陈雪看着我，不敢相信。
“结束了。”我点点头，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又有点踏实。爷爷的仇报了，那些被献祭的魂魄也解脱了，这就够了。
黄三太爷的声音再也没出现过，估计是魂飞魄散了。也好，省得再聒噪。
我和陈雪找了条新的出路，顺着暗河往外漂。不知漂了多久，终于看见头顶有光——是出口。
爬上地面，发现正是落马坡的一线天。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想哭。
“回家吧。”陈雪看着我，笑了。
“嗯，回家。”我拉着她的手，往山下走。
山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我知道，仙家老巢的故事结束了，但我和陈雪的路，才刚刚开始。爷爷说的对，仙家不可信，人心才是最后的依仗。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啥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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