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祠血阵既解,帕尽红丝散,原本滞闷如垢的空气,竟也清了几分。
殿门之外,日光正好。
晨曦照落院中,曲山村的村人——那些昨日尚一脸肃穆、今日仍奉我为“神主”的长短脚百姓——正蜂拥而来。
为首那几位村老跪于阶前,衣衫褴褛,脸色灰白,却面露一种几近癫狂的欢喜。
“神主真神通!百年冤封,今朝得解!”
“神主显灵,祖宗得脱——老天爷保佑,村人无罪啊!”
我坐在那榆木老椅上,脑壳隐隐发麻,只觉这“神主”的位置未免太烫屁股。
莲儿垂眸立于我身侧,不言不语,却眼神清明。
而华商在我另一边,正半躺半倚在祠柱旁,手中折扇敲着下颌,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
“唉——本阁主果然气质不凡,连鬼怪都舍不得下嘴。”
我:“……”你倒是说得轻巧。
我摸了摸自己胳膊上勒红的印子,又低头瞅瞅脚踝上的红痕,只觉得这“破阵三宝”的副作用,迟早得写本《跑路男主养生指南》来压压惊。
忽听祠堂下方跪着的一位老妇颤声开口:“神主大人既为我村解封,可愿再留几日,让我等烧香设席,为神主换靴净脚、立碑留名——”
我噌地站起来,一口回绝:“不必了!”
留是绝不可能再留的,这破村一环接一环,谁知道还有什么破事在等着我。
“我身有要事,需即刻启程。” 我板着脸道,“解封之事已了,自当随缘,切莫张扬。”
村老连连点头,眼眶泛红:“我等明白……神主是世外高人,不染烟火,来去无拘。”
我:“……是这意思吧。”
于是,三人于村人千恩万谢中被送至村口。
临行时,有孩童抱着三炷香追出来,非要我插上,说是“受了香火,神主能保佑”。
我低头一看,那三炷香比我胳膊还长,烧得呛鼻生烟,一插进我袖口就把绣金缎边熏黄了一片。
我拍掉灰:“神主不受香火,多谢。”
一旁的华商“啧”了一声,摇着扇子叹道:“他这是怕供多了哪天真被请回祠堂长住。”
莲儿却转过身来,伸手接了那香火,指尖点过,一丝青气微现。
“他们不知你所做,但我知。” 他说。
我怔了一下,莫名地,有点说不出话来。
原本心里堆了许多话。
比如那一百零八鞭,再比如那地牢的墙冷,水冷,连梦也冷,我关了三天三夜,到现在膝盖碰到石板还会一颤……
可我眼珠转了半圈,忽然又想起自己是个停更文的男主。
有问也未必有答,有痛也未必有用。
况且这书连结局都没写,是爱是恨,连着书人自己都没编清楚,我问出来……他真能答吗?
而华商在旁却撇嘴,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劝你最好把那‘香火’转交本阁主,神像还没立呢。”
“我让你闭嘴你信不信我再许一个誓,让你年年换靴子还得唱赞歌?”
三人斗嘴间,已走出曲山村。
山风徐来,旧路浮现。
路尽头,朝北的山影如黛,落星岭尚遥遥无望。
我收了那几根快熄灭的香,在指尖捻了捻,叹口气道:“唉,破个阵、躲个怪,走着走着就成神主了——怎么说呢,既不是皇恩浩荡,也不是仙缘所钟,倒像是走错路被抓来背锅的倒霉鬼。”
华商扇子一合:“你说是啥,就是啥。”
莲儿微笑:“你若是神主,那我这个教主也要让贤了。”
我一个激灵,刚想反驳,莲儿却忽然轻声道:“你既救得村人,自也承得此名。”
我一听这话,立刻打起精神,左顾右盼:“哎,那我要是跑路呢?”
两人异口同声:“那就把你供回来。”
我:“……”
等我熬过这趟落星岭,再也不沾半点神道的边儿!
落星岭未至,路已九曲十八弯。
我们三人折腾出曲山村之后,便一路向北,沿着官道断断续续前行。白日里山风拂面、云影浮动,夜里便寻个僻静镇子投宿。
这日傍晚,日头尚未落尽,便远远看见前头路口立着一块木牌,写着“神木镇”三字。
华商扇子一合:“今日便歇这儿吧。”
我狐疑地四下打量,压低嗓子问:“你说……这地名咋听着这么神神叨叨、容易出事?”
华商扫我一眼:“你放心。不是‘神棍镇’,就是个驿道小镇。”
我仍心有余悸:“万一那脚怪隔空传送、梦里入宅、锅盖掀开钻出来——”
“不会。”莲儿打断我,语气淡淡,“曲氏之事,已了。”
他都这么说了,我便也只得按下心来。只不过……步子比旁人慢了一截,眼睛倒转得比谁都勤。
夜里我们寻了镇中唯一一间小客栈,店名唤作“桂花落”,听起来倒还文雅,老板是个跛足老头,背驮得像虾米,笑眯眯地将我们迎进门。
我一看他走路姿势,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后脖颈汗毛立起:“老板……您这脚……”
“小时候摔的。” 老头笑着补充,“可不是天生的。”
我顿时松了口气,差点给他行个大礼道谢:“多谢您澄清。”
夜里躺在床上,我睁眼盯着屋梁,耳朵贴在床榻上,细听地板有没有“哒哒”声响。可一夜过去,安静得能听见老鼠啃花生壳。
什么都没发生。
我早晨起来,一脸茫然:“怎么……真没鬼了?”
华商打着哈欠出来:“我看你是对那种‘半夜梦游惊魂、跳秧歌避祟’的剧情有瘾了。”
我抬手比了个“闭嘴”手势,心里却道:你不懂,这话本剧情写得太癫了,正常人都觉得离谱。
他不懂。这几日连系统都安静、正常得不像它自己,整整三天没跳一句冷嘲热讽,甚至没给我发“生存警告”。
结果马上就出事了。原本今日便可继续上路,怎料莲儿却忽然倚在窗边,皱眉低咳。
我一看脸色不对,赶紧凑过去探他脉搏,哪懂医理,装模作样按了几下,只得低声喊:“莲儿?你是不是……又毒发了?”
莲儿点点头,轻声道:“旧毒未清,夜行又寒,需歇一日。”
“那就歇着!” 我一把拉过华商,“去取热水,煎药,关窗,找大夫,把被子也晒晒。”
华商轻摇着扇子,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正慢条斯理喂药的莲儿,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当起教主夫人来了?”
我立刻正色清清嗓子:“放肆,什么夫人不夫人——我是教主护法。”
“哦?”华商眼尾一挑,语气吊儿郎当,“怎么护?贴身?贴心?还是贴墙根?”
我一脚踢过去:“我看你是想回脚神庙里去!”
不远处的莲儿闻声似是轻咳了一声,却未回头,指尖药盏不偏不倚,仿佛未曾听见。
可我却看到,他嘴角微微翘了翘。
午后,莲儿睡下。我原想着能趁机“顺道跑路”,结果刚迈出门槛,背后一声:
“你要去哪?”
我一回头,莲儿坐在床边,披着衣裳,神色冷静。
“……晒衣裳。”
“你的衣裳店小二刚替你晒了。”
我转头就走,脚还没挪开一尺,窗外突然“啪”一声,一把扇子从天而降,横空挡我面门。
“去哪?” 华商倚在窗棂上,懒洋洋地转着扇子,“你不是说今天守着教主?”
我:“我寻点儿草药……”
“店小二今早已经买了两篮。”
我咬牙:“那我、我、我上茅房!”
“后院水井偏北二十步,咱们房内有马桶。”
……此日我共试图出门七次,三次被莲儿拦住,两次被华商堵门,一次差点被店狗咬了腿,最后一次干脆在门口踩空,被自家鞋绊倒,摔了个仰八叉。
日头快落时,我瘸着腿回屋,坐在门槛上,看着远处的落霞发呆。
华商在我身边坐下,叹了口气:“你何苦呢。”
我愣了一下,半晌道:“唉……我也不是想走。”
“那你为何走?”
我:“不走,怕有人等我先走。”
他没再说话。
身后,莲儿咳了一声,低声道:“夜凉了,进来吧。”
我一惊,回头看他坐在灯下,面容带笑,目光如风。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这江湖路哪怕绕远点,歪点,也不算太坏。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停更文废柴男主他觉醒了一身反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