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细雨打湿了西域文化馆门前的青石板，楚昭正站在回廊下，看兰珠将新拓的“三地春锦”纹样贴在展示墙上。墨色的拓痕在雨雾里泛着温润的光，柳笛的轮廓旁，不知被哪个孩子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太阳，像极了漠北草原的晨光。
“楚兄，你看这处补拓的星纹，”兰珠指着纹样角落，那里原本有块磨损的缺口，此刻被新的朱砂补全，与小石头新测的星图严丝合缝，“是阿禾带着漠北的孩子弄的，说要用‘草原的红’补全中原的墨，才算真正的‘合璧’。”
楚明踩着木凳，正往展示墙高处挂波斯少年送来的“丝路图”锦。锦缎上用金线绣的商道像条蜿蜒的龙，凉州城的位置绣着朵槐花，肯特山的标记是只小狼，西域的驿站则缀着颗骆驼形状的银扣。“爹！快扶我一下！”他脚下的木凳晃了晃，锦缎的边角扫过廊柱，带起串细小的雨珠。
波斯少年扛着个大卷轴从外面进来，雨珠顺着他的头巾往下滴，在青砖上洇出小小的水痕。“你们猜这是什么？”他展开卷轴，里面是幅巨大的织锦，上面绣着从长安到西域的万里商道，每个驿站都标着当地的特产——凉州的槐花蜜、漠北的奶酪、波斯的琉璃，针脚里还嵌着细碎的彩石，像撒了一路的星子。
“是‘万国商道锦’！”小石头从典籍阁跑出来，手里拿着本泛黄的《西域图记》，“书上说，隋炀帝当年派使者通西域，就命人织过这样的锦缎，可惜早就失传了。你这是……”
“是我商队的老织娘照着壁画复原的，”波斯少年得意地拍着锦缎，“用了中原的桑蚕丝、漠北的驼毛、西域的金线，光配色就试了三十多次。打算挂在馆里的‘丝路总览’区，让游客一眼就能看清商道上的风物。”
正说着，周明远带着位穿绿袍的官员走进来。那人是新到任的凉州知府，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盒，见了楚昭，拱手笑道：“楚先生，朝廷下了新旨意，要在西域设‘织锦互市司’，让文化馆牵头，把中原、漠北、西域的织锦技艺汇总成册，刊行天下。这是皇上御赐的‘通衢’匾额，说是要挂在馆门正上方。”
楚昭接过木盒，打开一看，匾额是用整块紫檀木雕刻的，“通衢”二字笔力浑厚，边缘还雕着缠枝莲纹，与波斯少年的“万国商道锦”相映，竟有种古今相照的意味。“多谢知府大人，”他笑着说，“我们正打算编一部《丝路织锦大全》，有了朝廷的支持，定能让这门手艺传得更远。”
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万国商道锦”上，彩石与金线反射出璀璨的光，引得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楚昭站在廊下，看着孩子们围着锦缎指指点点，老人们坐在石凳上，听周明远讲商道的故事，突然觉得所谓的“通衢”，从来不是指物理上的道路，而是人心之间的畅通——你知道我的槐花蜜甜，我懂你的奶酪香，彼此的念想顺着丝线缠在一起，就没有走不通的路。
午后，众人在暖阁里商议编书的事。周明远负责整理中原的织法，波斯少年去联络西域的老织娘，巴特尔的儿子阿勒泰则自告奋勇，要回漠北收集草原的染谱。楚明和阿禾趴在桌边，用彩笔给《丝路织锦大全》画插图，把骆驼画成了长翅膀的样子，惹得大家直笑。
“对了，”兰珠突然想起什么，从书箧里取出几封锦书，“这是漠北‘锦牧阁’寄来的，说用影源织锦的技法做了信纸，对着光看能显字。”她将锦书放在阳光下，果然看到上面渐渐浮现出漠北织娘的字迹，说要派十个姑娘来文化馆学习中原的“盘金绣”。
“我们也该寄些新纹样过去，”楚昭拿起一张空白的锦纸，“让兰珠画几幅槐花图，周先生写段《凉州词》，再让波斯少年绣上句西域的谚语，凑成一封‘三地合璧锦书’。”
小石头立刻找来笔墨，兰珠提笔就在锦纸上画起来，槐花的花瓣用了渐变色，花心点着星砂，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周明远写下“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诗句，笔锋里带着股豪迈；波斯少年则用金线绣了句西域谚语：“路远情不远，线长心更长。”
傍晚的霞光透过窗棂，给锦书镀上了层暖红。楚昭将锦书折成小巧的骆驼形状，交给阿勒泰：“带给‘锦牧阁’的织娘，就说我们等着她们来，一起把《丝路织锦大全》编得更全。”
阿勒泰捧着锦书，郑重地塞进怀里：“我会像保护狼崽一样保护它！”他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从行囊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狼芽草，“这是我娘让带的，说混在染料里，能让织锦更耐磨损，就像草原的路，走得人多了，反而更结实。”
送阿勒泰出门时，楚昭发现馆外的柳树抽出了新枝，绿荫已经能遮住半条街。几个孩子在柳荫下放风筝，风筝上贴着“万国商道锦”的拓片，风一吹，凉州的槐花、漠北的小狼、西域的骆驼在天上飘成一片，引得路人纷纷叫好。
“你看，”兰珠指着天上的风筝，“就像这商道，看着远，其实线一牵，就连起来了。”
楚昭点头，目光落在新挂的“通衢”匾额上。夕阳的金光洒在紫檀木上，“通衢”二字仿佛活了过来，与“万国商道锦”上的金线交相辉映。他知道，编书、互市、锦书传信，都只是开始，真正的“通衢”，是让不同地域的人在织锦里看见彼此的生活，在商道上分享各自的智慧，就像这清明的雨，落在中原是滋润，洒在漠北是希望，飘在西域是新生。
夜深时，楚昭坐在典籍阁，翻看《丝路织锦大全》的初稿。周明远画的织机图样旁，添了漠北织娘的批注；波斯少年的染料配方后，粘着中原染匠的试色卡；楚明和阿禾的涂鸦被细心地贴在扉页，旁边写着“未来的织锦师”。
窗外的月光透过柳梢照进来，在书稿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万国商道锦”上的纹样。楚昭拿起笔，在空白的序页上写下：“织锦为媒，商道为路，人心为桥，方是通衢。”
他放下笔，望着窗外的星空，狼星与北斗在柳影间若隐若现。远处的驼铃声顺着夜风吹来，与织机的余响、孩子们的梦话、典籍阁的翻书声融在一起，像首没有尽头的《通衢谣》。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柳荫覆盖的商道上，在跨越山海的锦书里，在这本正在编写的《丝路织锦大全》中，写下更辽阔的篇章。而那些藏在丝线里的情谊与智慧，终将顺着这条“通衢”，流淌到更远的地方，在时光里，织就一幅永不褪色的万里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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