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造”的决议,像一块投入平静水潭的石头,在流民屯核心层激荡起层层涟漪后,沉入了水底,表面再无痕迹。屯子里绝大多数人,依旧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只知道张五师傅和韩老枪带着几个人在搞“新式农具”和“烧窑新法”,偶尔能听到山坳深处传来一些沉闷的响声,也只当是试验失败,并未深想。
然而,在屯子内部,无形的界限却开始清晰起来。
最直接的变化,体现在人员的调动和区域的划分上。张五和他选中的两个徒弟,彻底从公共打铁铺消失了,搬进了后山一处新辟的、有乡勇日夜看守的独立工棚。韩老枪的火药试验场,警戒范围扩大了一倍,孙小眼手下的巡防队新增了一条固定巡逻路线,专门绕行那片区域,严禁任何无关人员靠近。
杨把总变得异常忙碌。除了日常的操练,他更多的时间花在了与林川、赵铁柱闭门商议上。他们要从现有的乡勇中,筛选出第一批接触火铳的人。这不仅仅是挑选勇武之士,更要考量心性、忠诚和纪律性。
“手要稳,心要定,令要遵。”杨把总在一块破木板上用炭笔写下这三个标准,对着一群被初步挑选出来的乡勇骨干训话,“火铳非同刀枪,稍有差池,未伤敌,先伤己。日后凡持铳者,需谨记三条铁律:一,铳口永不对己;二,非令不得击发;三,火药铳弹,分置严管,耗损必报。违者,轻则鞭笞,重则…逐出屯子,永不录用!”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军中特有的肃杀之气。下面的乡勇们,包括赵铁柱,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他们隐约意识到,即将接触到的东西,不仅强大,更伴随着严格到近乎苛刻的束缚。
赵铁柱起初有些不解,私下里对林川嘟囔:“川子,是不是太小心了?都是自家兄弟,信不过谁?”
林川看着操场上那些因为长期劳作和训练而显得精悍的身影,轻轻摇头:“铁柱,信任不能代替规矩。越是强大的力量,越需要坚固的笼头。今天信得过,不代表明天在生死关头、利益诱惑下还能信得过。我们现在定的不是针对某个人的不信任,而是保护所有人、保护咱们这个屯子能长久走下去的‘规矩’。这规矩,从火铳开始,以后会延伸到更多地方。”
赵铁柱琢磨着“规矩”二字,似懂非懂,但他选择相信林川。他亲眼见过林川用“规矩”(巡防制度)避免了夜袭,用“规矩”(演阵法)让一群乌合之众有了军队的样子。或许,这火铳的规矩,也同样重要。
筛选工作在暗中紧锣密鼓地进行。大牛因为夜警时的沉着和演阵时的机变,成为了首批人选之一。当他被赵铁柱单独叫去谈话,被告知即将参与一项比夜哨和演阵更重要、也更危险的任务时,这个憨厚的年轻人脸上没有兴奋,只有一种被重任压身的郑重。他用力点头:“赵头儿,林先生,杨把总,你们放心,我大牛晓得轻重!”
与此同时,王老栓也开始了他那部分的“规矩”制定。他拿着算盘,对着林川列出的物资清单,眉头拧成了疙瘩。“精铁、熟铜、硝石、硫磺、木炭……还要单辟仓库,增派人手看守……川子,这‘新农具’的耗费,可比真农具大多了。”他叹着气,但还是按照林川的要求,开始在账目上做手脚,将大部分敏感物资的消耗,巧妙地分摊到农具修补、窑厂燃料等日常用度上,并严格限制这些物资的领取和核销流程。
流民屯仿佛一株正在生长的树木,在阳光照射到的枝叶部分(日常生产生活)继续蓬勃生长,而在不为人知的根系深处(密造体系),却在悄然发生着更深刻、更坚韧的变化。一套围绕着“火铳”这一核心秘密的、涵盖人员、物资、场地、纪律的内部管理制度,正在艰难的摸索中,一点点建立起来。
林川知道,建立“规矩”的过程,必然伴随着不适、摩擦甚至抵触。但这支雏鹰若想在未来搏击风雨,而非折翼于自家巢中,这层束缚,是其必须经历的锻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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