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的风依旧凛冽，但第二次交易的气氛，与初次相比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微妙。
流民屯这边，赵铁柱带着的人马阵容更加齐整，乡勇们经过连日苦训，眼神中少了些许茫然，多了几分沉静的杀气。吴秀才站在最前，身旁的物资除了粉条、食盐和农具，还多了几匹粗麻布和一小罐猪油——这都是屯里妇人近日赶制的，用以丰富交易品类，试探对方需求。
疤脸头领带着人准时出现，他们的目光在流民屯的队列上扫过，尤其在乡勇们紧握的武器和挺直的脊背上多停留了一瞬。他们也带来了几筐煤炭和零散的铁矿石。
例行公事地清点、交换主要物资后，吴秀才没有像上次那样急于打探消息，而是仿佛不经意地指着那几匹布和猪油，对疤脸头领叹道：“头领见谅，近日屯里诸事繁杂，铁料、柴炭乃至些稀奇古怪的石头都缺得紧，也只能拿出这些寻常物事来换了。”
“古怪石头？”疤脸头领眉头一动。
“是啊，”吴秀才苦笑，“也不知林先生从哪本古籍上看来的，说要寻什么‘硝石’、‘硫磺’，据说掺和别的东西能肥田，还能……驱虫防蛇？咱们这山里蛇虫是多。可这玩意儿，咱们哪里认得，又去哪里寻？真是难为人。” 他语气自然，将一个执行上头莫名其妙命令的无奈管事形象演得恰到好处。
“硝石？硫磺？”疤脸头领眼中精光一闪，他身后的矿工们也互相交换着眼色。这两种东西，他们太熟悉了，矿洞里有时就能找到，尤其是硝石，往往伴随着某些矿脉，但他们开采出来也大多无用，偶尔用来炼制些粗劣的火药对付野兽，效果远不如预期。
疤脸头领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盯着吴秀才，似乎在判断他这话的真伪。肥田？驱虫？这理由听起来合理，却又透着那么一丝不对劲。
吴秀才仿佛没看到他的审视，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说起来，头领久居山林，可曾见过这类石头？若是有，价格好商量。总好过咱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找。” 他顿了顿，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对了，头领上次说的那伙占了他盘的……叫什么来着？哦，黑风寨的人，咱们按您的提醒，特意绕开了那边。不过前两日有往北边去的行脚商人隐约提起，说那寨子最近好像不怎么出来‘走动’了，莫不是攒够了家底，准备猫冬了？”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黑风寨，并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暗示对方“积蓄颇丰”的信息。
疤脸头领哼了一声，不知是对黑风寨的不屑，还是对吴秀才话语的保留。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流民屯展现出的组织性和武力，让他不得不重新评估与对方交易的价值和风险。对方需要硝石硫磺，无论是真是假，这或许是一个提高要价的机会。而黑风寨……若真如这书生所言，倒是个值得“关注”的目标。
“硝石，硫磺……或许能找到一些。”疤脸头领终于开口，语气依旧生硬，“但这些东西不好弄，价钱，得按我们的来。”
“好说，好说。”吴秀才心中一定，知道事情成了大半，“只要东西对，价钱可以谈。下次交易，头领可带来样品，咱们再议。”
他没有继续追问黑风寨或是清军哨探的事情，过犹不及。今日的目的——抛出硝石硫磺的需求，并播下关于黑风寨的暗示——已经达到。
交易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双方各自带着物资和心思退去。
回屯的路上，赵铁柱忍不住问：“秀才，他们真能弄到硝石？”
“多半可以。”吴秀才望着远山，“他们以此为生，对山中物产最是熟悉。只要价码合适，他们自然会去寻。”
“那你最后提黑风寨……”
“一颗种子罢了。”吴秀才淡淡道，“能否发芽，何时发芽，看天意，也看……那刘哨官和这位头领，谁更缺粮，谁更胆大了。”
林川听取了吴秀才的汇报，点了点头。策略正在一步步推进。获取硝石硫磺的渠道有了眉目，外部势力的矛盾也已悄然埋下。现在，需要的是耐心，以及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变局的绝对实力。
“告诉张五叔和韩老枪，原料或许有望，让他们抓紧攻克最后的工艺难关。”林川吩咐道，“告诉杨把总，训练不能停。我们准备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山谷间，寒风卷着雪沫，预示着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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