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再次吹绿了陕北的山野,却吹不散笼罩在流民屯上空的凝重。大顺政权派来的招抚使者,终于在一个晴日里,出现在了屯外。使者姓牛,是个三十多岁的文士,带着二十余名护卫,举止间带着新朝官员特有的、混杂着草莽与骄矜的气度。
接待在悬挂着“忠义可风”匾额的议事堂进行。林川端坐主位,杨把总、王老蔫、吴秀才、沈文舟等核心人物分列两旁,气氛肃穆。
牛使者展开一份盖着大顺官印的文书,朗声宣读。文书内容无非是宣扬大顺“吊民伐罪”的正义,褒奖流民屯“抗虏有功”,然后便是核心——敕封林川为“定北将军”,流民屯各部“悉听节制”,要求其“归顺新朝,共襄义举”,并“即日整备军马,听候调遣,合力讨伐明廷余孽及关外东虏”。
一个空头将军的封号,就想将流民屯这支浴血磨练出的力量彻底收编,并推向对抗明军和清军的第一线。
牛使者读完,志得意满地看向林川,等待着他感恩戴德的回应。
堂内一片寂静。杨把总面无表情,王老蔫眼神锐利,吴秀才和沈文舟则眉头微蹙。
林川缓缓开口,声音平静:“牛使者远来辛苦。大顺代明,乃是天命所归,我屯僻处山野,亦有所闻。然则,我屯聚众,初衷仅为抗虏自保,屯中皆是遭难百姓,但求一线生机,实无问鼎天下之志,亦无力参与中原逐鹿。这‘定北将军’之号,林某德薄能鲜,实不敢受。”
牛使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林将军……这是何意?莫非不愿归顺我大顺?”语气中已带上了威胁。
“非是不愿,实是不能。”林川不卑不亢,“我屯势单力孤,仅能倚仗这山势墙垣,勉力抵御东虏巴彦部。若离此根本,奉调远征,只怕未至阵前,已为东虏所乘,家园不保。届时,非但于大顺无益,反失北面一抗虏壁垒。望使者明察,上复闯王,允我屯仍驻原处,为大顺看守北门,牵制东虏。如此,于我屯可存,于大顺亦有利。”
这是明确的拒绝,但拒绝得有理有据,将流民屯定位为“大顺北面的屏障”,而非可以随意调动的棋子。
牛使者脸色阴沉下来:“林当家,须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抗拒天兵,绝非智者所为!”
王老蔫冷哼一声,手按上了刀柄。堂外护卫的“锐士营”士兵脚步微动,一股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
牛使者带来的护卫顿时紧张起来,手也按向了兵器。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吴秀才连忙起身打圆场:“牛使者息怒!林当家绝非抗拒天兵,实是心系北地百姓安危,虑及东虏凶顽!不若这样,归顺之事,关乎全屯生死,可否容我等细细商议,再给使者答复?使者一路劳顿,不如先歇息片刻,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沈文舟也上前附和,语气委婉。
牛使者看了看堂内诸人坚定的神色,又掂量了一下外面那些精悍士兵的杀气,知道强逼不得,只得强压下怒火,冷哼一声:“也罢!便予尔等三日时间思量!望尔等莫要自误!”说罢,拂袖而去,被吴秀才引去安置。
使者一走,议事堂内立刻炸开了锅。
“狗屁的定北将军!想拿咱们当枪使!”王老蔫怒道。
“闯军势大,若断然拒绝,恐其兴兵来讨……”王老栓忧心忡忡。
杨把总沉吟道:“虚与委蛇,拖延时间,方为上策。然则,终究需有决断。”
吴秀才道:“观此使者,气量狭小,非成大事之相。闯军纵能得势一时,恐亦难长久。”
众人议论纷纷,目光最终都聚焦在林川身上。
林川沉默片刻,开口道:“闯军初立,根基未稳,其志在速取北京,短期内未必会倾力来对付我们这支‘边鄙之师’。然其招抚是假,吞并控制是真,绝不可应允。”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北方:“我们真正的生死大敌,依旧是东虏!巴彦部虽暂退,然清廷主力未动。一旦闯军与明军主力决战,或是清军大举入关,我北地首当其冲!届时,无论挂何旗号,都需独自面对最凶狠的敌人!”
他环视众人,斩钉截铁:“我们的路,只能自己走!不投闯,不降虏,不倚明!就在这北地,扎根下去,抗虏到底!但要达此目的,眼下需稳住闯军。”
“吴先生,沈先生,这三日,你二人负责与那牛使者周旋,陈说利害,强调我屯愿为大顺屏障之心,但婉拒一切调遣和实质控制。可暗示,若大顺能提供些钱粮军械支援,我屯抗虏更为得力,对其亦更有利。”
“杨把总,王老蔫,加紧备战,以防万一!”
“陆夜不收,严密监视使者一行及其与外界的联络,看看他们背后还有何动作。”
抉择已定。流民屯在这历史的十字路口,选择了最艰难,却也最符合其初衷和利益的道路——独立自主,扎根北地,以抗虏为最高宗旨,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为自己争取生存与发展的空间。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李自成急于东进无暇北顾,赌的是清军主力尚未全力南下,赌的是流民屯自身的力量能够快速成长到让任何一方都不敢小觑的地步。
三日后的答复,将决定这场豪赌的初步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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