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街道冰冷而空旷，只有早起的清洁工挥舞着扫帚，发出沙沙的声响。苏晚拉高卫衣领子，将半张脸埋进去，双手插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个形同虚设却又重若千钧的空硬盘。她的脚步很快，却并非漫无目的。她需要找到一个既能藏身，又能获取信息和资源的地方。二十四小时的倒计时像无声的秒针，在她脑海里滴答作响。
她避开还有零星车辆的主干道，在居民区狭窄的巷道里穿行。老旧楼房的窗户大多黑暗，偶尔有一两盏亮着的灯，透出模糊温暖的光晕，那属于别人的安稳生活，与她相隔天涯。她的神经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远处突然响起的狗吠，头顶窗户意外的开关声，甚至是一只野猫倏然窜过的黑影——都让她心惊肉跳。她感觉自己像惊弓之鸟，在属于自己的城市里流浪。
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深蓝，城市苏醒的征兆开始显现。送奶工的三轮车叮当作响，早餐铺子升起温暖的蒸汽，偶尔有穿着运动服的人从她身边跑过。人流的出现带来了一丝隐蔽，也带来了更大的不安。每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都可能藏着审视的目光。她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始终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警惕着四周。
她需要上网。需要查看那个加密通讯软件是否有回复，需要尝试查询那个云端地址的更多信息，甚至需要了解昨晚医院的“供电故障”在外界究竟引起了怎样的涟漪。但她自己的手机电量告急，且可能已被标记，连接公共wi-Fi无异于自投罗网。她想起了一个地方——位于城市另一端，一个以二十四小时营业和人员复杂着称的大型连锁网咖。那里或许有机会。
她辗转搭乘了几趟最早的公交车，选择线路迂回，每次都提前几站下车，步行一段距离再换乘。车厢里逐渐拥挤起来，上班族们睡眼惺忪，刷着手机，对周遭漠不关心。她缩在角落的位置，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体温和气息，这让她感到一丝畸形的安全感，仿佛溺水者抓住一根浮木。她注意到车厢前方一个小屏幕正在播放早间新闻，画面一闪，出现了市中心医院的远景，主播的声音平静无波：“……昨日夜间短暂故障未造成任何影响，医疗秩序井然……”
谎言。如此轻易而牢固地覆盖了真相。她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心中一片冰凉。对方的势力渗透得如此之深，她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撼动吗？顾言又在哪里？他给她这个“钥匙”，究竟是希望她打开哪一扇门？
顾言此刻正位于城市边缘的一个废弃货运仓库里。这里是他的“安全点”，不为任何人所知，包括李理事和他的“暗线”。仓库内部空旷，积满灰尘，只有角落用隔板简单围出了一个空间，里面放着必要的生存物资、几台经过高度物理隔离的电脑、一些现金，以及那个黑色的金属箱。
他打开金属箱，里面除了那些加密档案，还有几支特制的注射剂，闪着幽蓝的光泽。这是根据“普罗米修斯”核心研究数据逆向工程出来的基因稳定剂，效果远超市面上任何公开药物，但也带着未知的风险。他原本是为顾影准备的，希望能找到更安全的应用方式，但现在，这或许能成为与李理事谈判的筹码之一，哪怕希望渺茫。
他启动了一台电脑，屏幕亮起幽光。他没有连接任何网络，只是调取了本地存储的监控记录。这些监控探头隐秘地分布在他怀疑可能与“普罗米修斯”有关的几个外围地点。画面快速滚动，大多是毫无意义的日常景象。直到其中一个位于某生物科技公司后巷的探头，捕捉到了一段画面：深夜，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停下，几个穿着类似医院里见到的那种深色制服的人，押送着一个戴着黑色头套、步履蹒跚的身影快速进入后门。
“清道夫”在行动。他们在转移“目标”。顾言将画面放大，定格在那个被押送者的手腕上，袖口略微拉起，露出的皮肤上，似乎有一个模糊的、类似于条形码的烙印痕迹。和他之前秘密调查中发现的、“净化”名单上部分失踪者最后的线索吻合。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普罗米修斯”的清理行动在加速。苏晚的闯入，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不仅激起了涟漪，似乎也惊动了湖底沉睡的怪物，让它加快了吞噬的速度。
他必须更快。他关闭监控记录，打开了一个独立的信号接收装置。屏幕上，一个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光点在闪烁。这是那个空硬盘被激活后发出的、极其隐蔽的定位信标。光点显示的位置，正在向城市的东南方向移动。苏晚在移动，这很好，说明她保持着警惕。但信号很微弱，环境干扰很大，他无法精确定位。他只能大致判断她所处的区域。
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李理事给的最终通牒，距离“清道夫”可能的大规模搜捕，时间又过去了几小时。他拿起一支基因稳定剂，冰冷的玻璃管壁贴着掌心。然后，他将其小心地放入一个特制的保温盒，连同几份关键的加密档案副本一起，塞进一个普通的双肩包。他需要主动出击，需要找到一个能将李理事和“清道夫”的注意力暂时从苏晚身上引开的方法。他需要去一个地方，一个李理事绝对想不到他会主动出现的地方。
苏晚终于来到了那家大型网咖。里面灯光通明，充斥着键盘敲击声、游戏音效和熬夜者们疲惫的哈欠。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泡面、香烟、汗液和廉价香水。她付了现金，选择了一个最角落、背对着大厅的机位。坐下开机，她先用自己的个人手机连接了充电宝，然后打开了电脑。
她不敢直接登录自己的任何常用账户。她使用虚拟机模式，运行了多种代理跳板，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Ip地址。首先，她登录了那个加密通讯软件。心跳不由得加速——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她求助的那位老友。消息很简短，使用了他们约定的隐语：“信标源模式罕见，疑似‘幽灵协议’变种，密钥动态算法与生命体征监测数据流存在潜在关联。风险极高，建议立即切断所有物理连接，进入深度潜伏。渠道‘夜莺’已激活，必要时可用。”
“幽灵协议”？生命体征监测数据流？苏晚盯着这几个字，瞳孔微缩。老友的判断印证了她的猜测，这个“钥匙”和密钥远比她想的复杂，而且似乎与某种活体监测绑定在一起。是顾言的生命体征？还是……他妹妹顾影的？而“夜莺”渠道，是他们多年前约定的、只有在面临极端危险时才会使用的、一次性的单向紧急通讯途径。
她没有回复，立刻退出并彻底清除了这台电脑上关于这次登录的所有痕迹。然后，她尝试访问那个云端地址。果然，依旧需要动态密钥。她看着那十二位不断变化的数字，尝试着将它与老友提到的“生命体征监测数据流”联系起来。她调出之前匆忙记下的、从硬盘里解密出的部分原始数据碎片，里面包含了一些她当时无法理解的、看似无意义的生理指标编码序列。
她尝试着将一组编码序列与当前的动态密钥进行比对、运算……屏幕上弹出一个错误提示。不对。不是简单的对应关系。这更像是一种需要特定“钥匙”和特定“锁芯”在特定时间点才能匹配的复杂机制。她缺乏关键的“锁芯”信息。挫败感再次袭来。她知道真相就在那里，悬浮在云端的某个角落，但她却被困在一堵无形的墙壁之外。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网咖入口处，进来了两个男人。他们穿着普通的夹克，但身形挺拔，眼神锐利，进入后并没有立刻去开机，而是看似随意地站在门口，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大厅。他们的姿态，与周围沉浸在虚拟世界的网民格格不入。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是“清道夫”？还是警察？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是追踪了她的手机信号，还是通过其他她不知道的方式？
她立刻低下头，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不是操作电脑，而是借动作掩饰，同时用身体挡住屏幕。她不能立刻关机离开，那太显眼。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假装继续浏览网页，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那边的动静。她听到那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脚步声响起，开始在大厅里缓慢地踱步，像是在寻找什么。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她被困在了这个角落，人群此刻不再是掩护，反而成了阻碍她观察和逃离的障碍。她必须想办法，在他们注意到她之前，离开这个危险的临时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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