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李世民张开双臂。袁天罡和李淳风亲自上前,为他披上那件独一无二的教宗衮服。衮服加身,仿佛瞬间引动了天地气机,一股无形的威压扩散开来。接着是冠冕,九串玉旒垂落,遮住了他部分面容,更添神秘与威严。最后,他双手接过了那柄沉甸甸的权杖。
当他手握权杖,身着衮冕,重新挺直身躯,面向下方如蝼蚁般渺小的芸芸众生时,整个太一神宫广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教宗圣安!泽被苍生!”
声音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九十九重天阶都震塌。阳光似乎在这一刻都聚焦于他一人之身,使他宛如神只临凡。
太子李承乾站在距离祭坛最近的位置,身侧是诸位重臣宗室。他仰望着高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这宏大的场面,这超越帝王登基的隆重,这被千万人顶礼膜拜的狂热……是他一手推动的道教改革结出的最炫目的果实。他看到了权力被赋予神性后的可怕凝聚力和感召力。那些壁画——描绘着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三皇治世、老子传道的巨幅彩绘,此刻在神宫墙壁上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讲述着被重新诠释的道教神话,将“太一”的信仰和李唐的统治巧妙地融为一体。更令他动容的是,仪式结束后,无数善男信女涌向大殿两侧设置的巨大募捐箱,铜钱、银锭甚至金块叮当作响地投入其中,很快便汇成了几条“铜钱河”。袁天罡宣布,这些香油钱将全部用于长安及周边州县的济贫、施药、兴学。信仰的力量,在此刻被引导向了实实在在的善举。
“真是……好大的一盘棋。”李承乾心中低语,既有对布局成功的欣慰,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这神圣的光环之下,是冰冷的政治计算与对佛门势力的致命一击。
加冕大典的余韵如同太一神宫缭绕的香烟,久久不散。回宫的路上,李世民并未乘坐他那象征着无上皇权的玉辂,而是选择了更为低调宽敞的马车,并让李承乾同乘。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熏着清雅的龙脑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李世民靠在柔软的锦垫上,闭目养神,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眉宇间那份掌控一切的从容与威严更甚。他缓缓摘下那顶沉重的教宗冠冕,放在一旁,九串玉旒轻轻晃动。
“今日之后,天下道门,尽归朕手。”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充满了力量。他睁开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儿子,“承乾,此局,你功不可没。”
李承乾微微欠身:“父皇天命所归,儿臣不过顺势而为。整合道门,立太一为尊,既安民心,亦固国本。”
李世民点点头,目光透过车窗,望向熙攘的街市,百姓脸上还残留着大典带来的兴奋。“民心如水,载舟覆舟。朕登基以来,夙夜忧勤,唯恐有负天下。今日这‘教宗’之位,是荣耀,更是枷锁。”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承乾,你观史书,可知一个朝代,何以绵长?”
李承乾略一沉吟,知道这是考校,也是交心。“儿臣浅见,朝代更迭,非仅系于帝王一人之贤愚勤惰。秦二世而亡,非胡亥一人之过;隋炀帝失国,亦有其积弊。关键在于,百姓是否得温饱,有恒产,少苛政,知廉耻。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民不聊生,纵有明君,亦难挽狂澜于既倒;若国富民安,纵遇庸主,国祚亦未必倾颓。”他想起后世那个同样勤勉却无力回天的帝王,补充道,“譬如……后世或有名为‘崇祯’之君,宵衣旰食,自奉甚俭,然天灾人祸不断,吏治腐败已入膏肓,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亦难逃国破身死之局。非其不贤,实乃积重难返,民心尽失。”
“崇祯?”李世民眉头微蹙,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感到一丝异样,但李承乾话语中对民生根本的强调,深得他心。“不错!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朕行均田,轻徭薄赋,开科举,兴水利,重工商,皆为固本培元。这‘教宗’之名,亦是教化人心,导人向善,使民有所归依,心有所畏,方能天下大治。至于朕之后……”他目光深邃地看向李承乾,“这‘教宗’之位,或可由你承袭。不过,那终究是虚名。真正的根基,还是在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身上。”
李承乾心中了然,这“教宗”之位未来可能是他的一个荣誉头衔,但核心权力仍在皇帝手中。他恭敬应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马车行至宫门附近,恰遇下值的房遗爱。房遗爱见是皇帝车驾,连忙避让行礼。李世民心情颇佳,示意停车。
“遗爱,行色匆匆,所为何事?”李世民问道。
房遗爱脸上洋溢着初为人父的喜悦,有些腼腆地回道:“回禀陛下,臣正要回府。公主……公主有喜了,臣心中欢喜,想早些回去陪伴。”
“哦?高阳有喜了?大喜事!”李世民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高阳是他颇为宠爱的女儿之一。“好,好!这是朕第一个外孙(或外孙女),定要好好庆贺。承乾,你也要恭喜你妹夫了。”
李承乾笑着对房遗爱拱手:“恭喜遗爱兄!高阳妹妹身体可好?驸马府若缺什么,尽管开口。”
房遗爱连忙还礼:“多谢太子殿下关怀!公主一切安好,府中诸物齐备。”他顿了一下,看向李承乾,带着几分亲近和期许,“殿下,臣定当努力,不负陛下与公主厚望,更要为房家、为大唐争光!”
“好志气!”李世民赞许地点点头。马车再次启动,驶入宫门深苑。
与皇宫的喜庆和太一神宫的香火鼎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长安城内几座着名佛寺的冷清。
大慈恩寺内,香烟稀薄,梵呗声也显得有气无力。几位高僧聚在方丈禅房内,气氛凝重。慧宁法师捻着佛珠,忧心忡忡:“陛下此番尊道抑佛,声势浩大。太一神宫香火之盛,募捐之巨,前所未有。长此以往,我佛门信众流失,根基动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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